而在“仙师重于王族”的思想下,皇帝的权威被逐渐削弱了。
曾经出现过数次这样的情形家里有人被收入仙门,全家翻身受人尊敬,要是修士回家一趟,立即受到一方长官接见,再厉害些,和皇帝同坐论道也不难。
尊不尊,卑不卑,礼崩乐坏。
近三十年来,凡间就好像一锅临近煮沸的水,不断往外冒泡。朝堂风起云涌,又保持着诡异的表面平静,民间话本戏曲清一色仙家题材,茶馆里总是有人争执着是是非非。
过去忠君爱国的传统思想受到了冲击,人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船夫们还在争执。
一个说“现在真的是不行了,皇帝不像皇帝,就像儿子骑到老子脖子上拉屎,像什么样?”
另一个却说“我看不是坏事,大家吃得饱饭了,闹旱灾能求雨,发大水也有人来建坝子。我的两个娃都站住了,搁在过去,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
他们说着说着,吵出了火气,但很快又在炉子上的饭粥里熄灭。一个个端了碗蹲到船头,甩着膀子“呼噜呼噜”吃起来,三下五除二扫了个干净,立马又到船后头去,解开裤带放水。
天色阴沉下来。
“要下雨了。”有人喊了一声。
于是码头上的人都忙碌起来,赶船的客人也着急了,不再慢慢吞吞找地方,一个接一个冲过来找船。
不出一刻钟,码头上的大部分船都找到了主顾,在风雨到来前谈妥了买卖。
暴雨如注。
路上走来一个布衣芒鞋的读书人。他看起来很年轻,明明下着雨却步履从容,手臂下夹着书囊,淋着雨也没加快脚步,照样慢悠悠地走到码头上。
左右看看,只有一艘船在。
“船家,去京城吗?”他问。
船夫说“这船已经被人包下了。”
“这么大一艘船,坐个十个人没问题。”年轻人通过竹帘,看到里面只有两个影子,便笑说,“在下孤身一人,实在不好找船,请主家通融一二,载我一程吧。”
船夫似乎和里面的客人说了两句话,而后道“那便进来吧。”
年轻人跳上甲板,掸了掸雨水,这才低头钻进了船舱。
里面只有一对年轻夫妇,女子玉貌花容,男子俊秀超逸,两人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年轻人自我介绍“鄙姓程。”
“程公子。”女子笑了笑,“你来搭我的船,也算有缘,请自便。”
“多谢夫人。”程公子拱了拱手,自寻了个地方坐了。
急促的马蹄声传过雨帘传来。
岸上有人高声说“船家,我们要去京城。”
船家还是那番话。
但对方非常强硬,亮出了腰牌“我等乃天武卫,肩负皇命,尔等若不识趣,我等只能强行征用这艘船了。”
程公子看了那夫人一眼,她果然没有和朝廷命官作对的意思“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五个一身煞气的军官上船,为首的那人气质沉稳而凛冽,一看就知道绝非普通的行伍之人。
“开船。”对方代为发号施令。
然而……“船家、船家等一等。”同样的戏码上演第三次,“可否容许我们也搭一次便船?”
“十年修得同船渡,今天真是巧了。”夫人笑说,“请上船。”
一名年逾五十的老者在书童的搀扶下登了船。
船夫自觉地解开绳索,划桨驶入河中,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雨水倾盆而下,白茫茫一片,岸上的风景飞快退去。
程公子拧了拧衣袍,自书囊里取出笔墨与裁好的纸张,以掌为案,就这么奋笔疾书起来。
书囊露了一角册子出来,隐约可见是《仙游记三》四个字。
老者的书童不经意瞥见,大为惊讶“《仙游记》的第三册 ?阁下莫非就是尘倦客?”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程公子笑眯眯地说“在下不才,确实写过几个话本,不值一提。”
“公子说笑了,谁不知道《仙游记》的著者曾有仙缘,因此书内所写皆是仙家真事,故备受天下人推崇,甚至被誉为凡间第一书。”书童眉清目秀,谈吐不凡,一看便知是主人家教了诗文的,“若这还算不值一提,真不知什么值得一提了。”
程公子笑着摇头“假如我真有仙缘,怎么还会留在凡间?”
旁边的将官一听,投以审视的目光“这么说,书中的事都是你胡编乱造的了?”
“在下哪敢妄议仙家。”程公子不慌不忙,“家姊幼年曾拜入师门,数年前学成归家,同我说了些趣闻轶事罢了。”
在场的人顿时刮目相看,连那老者都来了兴趣“令姊竟是修士?”
“不错。”程公子哈哈一笑,“可惜我生来愚钝,未得仙缘,只好在人间做个写书糊口的凡夫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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