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怀古虽对此下落闭口不言,但凌夜找过了,整个凌家,乃至是整个金玉宫,都没有夜言的尸体。那么就只能是在不夜天了。
当年夜族遣人同凌家一刀两断,想必就是那个时候,顺带把夜言尸体带走了。
凌夜想,等找到夜言的坟墓,定要先让凌怀古在坟前跪上个十天十夜。
才踏入不夜天地界,甫一抬头,什么都还没看到,就已经遥遥望见那座宛如建立在星辰之上的高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摘星探月,名不虚传。
正是盛夏,黑夜极短,不过他们很是幸运地赶上了。把目光从高楼上移开,但见深夜时分的星空广袤无边,颗颗星辰明亮之极,比在云中岛时还要更近,好似一呼一吸都能惊扰到这些星辰。
再往上看,一轮明月圆润如镜,原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月中。
凌夜看着那轮明月,沉默片刻,转头问凌怀古:“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出乎她的意料,凌怀古这回不仅做出点头的动作,还隔空写了几个字。
他写,你娘忌日。
十八年前,六月十五,盛夏之际,按照凌夕所言就是,夜言被凌怀古派去的人偷袭,从而死在了闭关之所里。
老实说,这话,凌夜只信一半。
她信凌怀古是真的派人去偷袭了,但她不信夜言真的被偷袭致死。
继承夜言一半天赋的她都能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封尊,至于夜言自己,她父亲是夜族帝君,母亲也曾担任过帝姬之位——有这样的双亲,夜言自身的天赋只会比凌夜更好。
那个时候的夜言,少说也是帝姬之境的修为,离帝君之境怕也差不了多远。凌怀古派去的人究竟要有多么好的运气,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害死她?
问题只能出在别的原因上。
“你记得就好。”
继续往前走,周围静悄悄的,一路都没碰到什么人,显见不夜天里的人正在休息。
然凌夜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登高而走,边走边道:“今天应该能赶得上去我娘坟前,正正经经地给她上一次坟。”她又看了眼凌怀古,“今天日子特殊,我想你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惹我娘不开心的事。”
凌怀古没看她,只默然点头。
由于凌夜以前曾来过不夜天,对这里还算熟悉,只消那么几眼,她就认出通往摘星探月楼的捷径,当下便领着两人,没有动用任何身法的,一步步拾阶而上。
是后悔,抑或是心虚,看无需她动手,已然自行封印的凌怀古以凡人的姿态登山,每走一步皆显得沉重,连常年不变的表情都有了不少变化,凌夜心头沉甸甸的,却又觉着这一幕讽刺又可笑。
他后悔什么,又心虚什么?
人因他而死,他做出这么个忏悔的样子,就能把他害死夜言的账一笔勾销?他想得美。
这里的黑夜果然极短,没走多久,天色渐明,在即将走入夜族设下的屏障范围内,好叫守夜人知晓有客至时,前方山道上,终于出现了除他们之外的一道身影。
和凌夜他们不同,那人许是要下山,以比他们快上许多的速度朝他们迎面而来。
恰在这时,熹微的晨光照亮整个不夜天,也照亮这条宽敞的山道。那人看到什么,脚步陡然止住,而后喊了声:“夜言?”
这声音听起来不可置信极了,凌夜立时也停了下来。
不及回话,那人兀自摇头:“不对,你不是夜言。”他仔细盯着凌夜的脸,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夜言的那个女儿吧,你叫凌夜?”
凌夜说:“嗯,你是?”
那人道:“我是你舅舅。”
夜言虽是夜寒天独女,没什么亲生的兄弟姊妹,但夜族这种大家族人何其多,光夜言给凌夜说过的,她能喊舅舅的,不管表堂,加一起得有十来个。
于是凌夜就问:“哪个舅舅?”
那人约莫是在算排行,又是好一会儿才道:“你四堂舅。”
四堂舅?叫夜什么来着……
凌夜正努力回忆他的名字,四堂舅已然招了招手:“大半夜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还道你要白天才来。”
打从赤凰山开始,凌夜的路线就已经被许多人寻摸了出来。
前段时间云中岛之变传得人尽皆知,夜族人算好凌夜就是走得再慢,也绝对会在夜言忌日过去之前赶过来,因而全族上下都做好迎接她的准备,未料她夜里就来了。
凌夜走过去,回道:“想赶着看月亮。”
“看月亮?”四堂舅抬头看了看,天色大亮,月亮已经快看不到了,倒是太阳露了个头,“十五的月亮是圆……走吧,我带你去见帝君。”
凌夜说:“四堂舅不用去忙别的事吗?”
四堂舅道:“还能忙什么,你来就是天大的事。”
这位四堂舅是个自来熟,在去到帝君寝居之处前,就把不夜天各项事宜说了个七七八八,连帝君对凌夜的到来很是期待的话都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