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恰巧就在这支蜡烛旁边,见状凑近了观察他。
但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站好,碍事的宽袖和衣摆全部拢起,确保不会碰倒周围的蜡烛,也不会碰倒骨钉,这才生疏而僵硬地蹲下去,用掌心护住那朵微小的火焰。
然后从袖子里取出新的蜡烛来,等掌心那朵火焰彻底熄灭,封印尚未来得及出现漏洞,他就已经以和之前完全相反的极快的速度把新的蜡烛点燃代替上去。于是封印完好无损,没给重天阙丁点可乘之机。
再看重天阙,他还是垂着头,没有要看一眼重光的意思。
直等重光来到他面前,嘴唇蠕动,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奇怪声音,他才抬起头,沙哑道:“够了。放我出去。”
重光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摇头。
重天阙再道:“再不放我出去,他们会发现你的。”
重光还是摇头。
“只有我能让你醒过来。”重天阙闭了闭眼,“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就是真的死了。”
这话一说,重光瞳孔骤缩。
青白的五指瞬间叩上重天阙的脖子,尖锐指甲刺进皮肉里,浓稠得仿佛固体一样的尸毒渗入进去,重天阙的脖子立即变得乌青,正是中了尸毒后特有的表现。
尸毒扩散奇快,眨眼间就蔓延到重天阙的脸上。
乌青浓郁到极致,就是绀青了,这样的颜色令他看起来比重光还要更像僵尸。然他还是面无表情,只加重语气道:“听我的话,放我出去,你杀不了我的。”
重光不理他,甚至加重了手中力道,让尸毒更多地渗透进去。
重天阙脸色更难看了。
忽而那只呈着正常黑色的眼瞳里红芒微闪,好似下一瞬就要变成和异瞳一样的色泽。可终究没变。
他就那么看着重光,悲哀的情绪一闪即逝,张口喊了句兄长。
重光动作立即停了。
缩成针尖的瞳孔慢慢恢复原状,他微微低头看向重天阙,似乎想要辨认刚刚那两个字可是这个人说出来的。
“兄长,”重天阙又喊了句,“放我出去吧,这里太黑了。你知道的,我怕黑。”
重光后退半步。
须臾松开手,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走动间衣摆带倒了刚刚替换上去的蜡烛,于是整个封印瞬间被打破,重天阙身上的锁链“哗啦”一响,自发掉进水底,没再桎梏着他。
然他站在水里没动,只盯着重光离开的方向,黑色眼睛骤然一变,比旁边的异瞳还要更加通红。
化象到这里就结束了。
凌夜理了理思绪。
难怪朝尊崖上有不让穿黑衣的规矩,原来是因为重光看到重天阙就想杀他——并且从一开始就付诸行动了——为防其余喜好穿黑衣的修者被重光认错,重天阙索性不让其他人穿黑衣。
可重光为什么想杀重天阙?
如果是因为他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知道他并非重天阙的亲生兄长,觉得重天阙欺骗了他,就起了杀心——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换个角度来想,就算是他觉得他之所以沦为重天阙的兄长,都是重天阙父王的授意,然大尊朝离得太远,他没法亲自报复重天阙父王,就借重天阙来发泄——这理由也不成立。
再往更远的地方扯,若是因为家人的话,那也没必要,他那贵为大将军的祖父当年可是干出了逼宫的事,都这样了也没被重天阙父王砍头,人好端端的寿终正寝,其余家人更是活得滋润得不行,他哪来的理由要杀重天阙?
还是说,重光的死,是重天阙造成的?
凌夜想着,反手破开化象,回到她最初发现进了化象的地方。
郁欠欠他们果然还在原地等着。
看到凌夜出现,江晚楼激动得都快哭了。
他立即松开云缚的手,去捉她袖子,拽着往自己眼角擦,边擦边哽咽道:“我的大姑奶奶,你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可吓死我了……”
没等凌夜动作,郁欠欠已然拽回她袖子,帮她抚平褶皱,还不忘冷冰冰刮江晚楼一眼。
凌夜由着郁欠欠整理,说道:“我刚才进了个化象。”她把刚才看到的简要说了一遍后,道,“我知道重天阙在哪,跟我来。”
江晚楼正震惊于重光把重天阙用链子锁着,明明瞧着生前也是一个极正经的人,没想到死后居然这么会玩儿,闻言敛了表情,正色应好。
前方仍有水声传来,是比化象里更加明晰的流淌声。然凌夜没带他们往水声传来的地方走,反而走了相反的方向,即往刚走过的那道由棺材铺成的路走去。
江晚楼看着,刚要说她是不是走错路了,就见前方忽的出现些微亮光,紧随着亮光出现的是极微弱的水声,不认真听,还真听不到。
心知这才是正确的路,江晚楼松了口气,夸道:“厉害,这都能听出来。”
凌夜没居功,回道:“你要是不怕的话,你也能听出来。”
江晚楼道:“所以我说你厉害。”
寻常姑娘就是再胆大,乍一看到那么多的棺材,都该花容失色一下下,心跳快那么一下下。
结果她倒好,不仅没花容失色,还主动上前观察——江晚楼怀疑,要不是每口棺材上都有封印,轻易不能打开,她指不定还得开棺摸尸。
江晚楼光是想象自己站在那么多棺材前的场景,就后背一阵冷汗。他摸摸胳膊上第不知多少次起的鸡皮疙瘩,想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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