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言早该走了的。
因着金玉坤一己之念,她被困在这尘世许多年,然后每次醒来,带给她的都是难以承受的苦痛,那些苦痛令她做出种种无法挽回的事,让她陷入循环中无法解脱,也让这个世间一次次地在她手中葬送。凌夜只能送她走。
送她离开,她去地府也好,像凌怀古那般消散也罢,凌夜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溯回池底里,夜言的魂体仍在休养着,时至今日,从未醒过,更从未有过任何的动静。
可凌夜知道,她一定能感知到外界的所有动静。
于是沉进水里,跪在夜言面前看了她片刻,凌夜给她磕了几个头,方说:“娘,我要送你走了。”
夜言没醒。
她便继续说道:“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我回来是要做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娘你不用担心,我活得好好的,崔珏帮我看了,我能活很久,我不会再死了。”
夜言没醒。
她再道:“娘,你能不能睁眼看看我,我是阿夜,我很想你。”
夜言终于有所反应。
水波缓缓荡漾,略显透明的魂体微微睁开眼,目光一如溯回石上所见的第一面,没有哀伤,没有愤恨,只有温柔。
她看着凌夜,慢慢开口,声音很轻:“阿夜?”
凌夜应道:“嗯,娘。”
夜言看了她好一会儿,方道:“阿夜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夜言魂体不像别的魂魄那般,能作出种种为人时所做不出的动作。此刻的她连伸手都非常艰难,好在用时虽长,但还是成功摸到了凌夜的脸。
尽管她的手并不能真正地触碰到凌夜,甚至用力过头的话,还会直接穿过去,但她还是微微地笑了,声音更显温柔:“阿夜长得真好看。”
凌夜低低应道:“娘也好看。”
“娘不好看啦,娘老了。”夜言个子没凌夜高,但此刻凌夜跪着,她慢慢俯身,嘴唇在凌夜额头上轻轻碰了碰,“娘要走了。阿夜以后会不会来找娘?”
“会。”
“阿夜真乖。”
话音落下,她魂体骤然变得透明,月光穿透过她,在池底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她魂体渐渐便如空气一般,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最后,她消失在凌夜的面前,再寻不见半点踪影。
凌夜跪着没动。
她只听到夜言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夜一定要记得来找娘啊。”
过了良久,久到月光环绕在她身边,随着水波萦绕开浅浅光辉。在这光辉间,隐约能感受到上天的存在,凌夜这才自言自语般应了声:“好,阿夜一定会找到娘的。”
送走夜言,留给凌夜的时间不多,她上了岸,立即去了关押金玉坤的牢狱。
被折磨了整整半年,再剧烈的疼痛,也早让金玉坤变得麻木,除眼神偶有波动外,便没了其余动静。然而他始终记得凌夜说的三个月,于是在凌夜踏入牢狱之时,他抬起早已瞎了的眼睛,慢慢扭动头颅,试图能对准凌夜所在的位置。
凌夜没有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