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我叫夜言。你认识我女儿凌夜吗,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她说着,眉头皱起,很是疑惑,“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我……”
说到这里,她看到自己的双手,整个人如遭雷劈。
只见她的左手食指上,赫然有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那红痣十分独特,也十分小,不过针尖大,恰好长在指节处,不弯曲手指,平时根本看不见,是凌夜独有的。
夜言看着这颗红痣,喃喃自语:“这是我女儿的身体,这是阿夜的身体。”
她仿佛疯了一般,不顾郁九歌在场,低头解身上的衣服,似乎想要看看这具身体到底是不是凌夜的。
郁九歌按住她的手。
她想反抗,但因为刚刚醒来,尚且无法完全掌控这具身体,根本反抗不了。只得含着泪,嘴唇颤抖地问郁九歌:“为什么我会在我女儿的身体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能告诉我,我女儿她怎么了吗,她还活着吗?我在她身体里,她去哪儿了?”
郁九歌不答话,只怔怔看着她。
看她顶着凌夜的面容流泪,看她用着凌夜的声音声嘶力竭,他神情终于慢慢变得悲哀。
“她死了。”他声音低不可闻,“你借她的尸,还魂。”
……
在凌夜的记忆中,夜言是个很温柔,也很固执的女人。
温柔到即使是她最不懂事的时候,夜言也从来都没打过她骂过她;固执到明知凌怀古被人杀死替代,夜言也要强撑着看替代凌怀古的人想做什么。
可凌夜从未见过她失态。
更从未见过她声声啼血,疯狂得仿佛走火入魔的样子。
溯回石上,得知自己是借着女儿的身体复活,夜言先是一刀杀了凌怀古,而后转头恳求郁九歌杀了她。
她说,只要她死了,她不占用这具身体,阿夜就能回来了。
郁九歌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夜言说:“那你快杀了我啊?我死没关系,阿夜怎么能死?她还那么小……”
郁九歌不语。
夜言几乎要给他跪下了,哭着道:“我求求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
她哭得眼睛都要流出血泪,才听他颤声道:“我如何能下得了手?”郁九歌似乎有些崩溃,但还是坚持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可她已经魂飞魄散,杀了你,她也回不来。”
夜言听了,重复道:“魂飞魄散,回不来?”
“嗯。回不来。”
“可我已经成仙了。这样也回不来吗?”
“回不来。”郁九歌静静道,“你不是真正的仙,以你的能力,即使找到了,也救不活她。”
于是夜言彻底疯了。
她疯疯癫癫地离开九重台,疯疯癫癫地去了不夜天,疯疯癫癫地杀了所有人,最后疯疯癫癫地被坠毁的不夜天压入地底,再未醒来。
她刚复活,就又死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女儿因何而死,也不知道为何死了那么久的她会在女儿的身体里醒来。
被压入地底的时候,她甚至还在笑,自言自语道:“我死了,阿夜能回来了。”
然而……
这是她首次复活。
她陷入了无解的循环。
第一次她复活,杀金玉坤后走火入魔,致使不夜天坠毁,殃及凡间。
第二次她复活,杀金玉坤后修习魔功,成就千万年一现的魔头,屠戮万众生灵。
第三次她复活,杀金玉坤后再度自杀,不夜天金玉宫就此结仇,大战百年不休,民不聊生。
第四次,第五次,乃至是第六次第七次……
每一次,夜言都会先杀了金玉坤给凌夜报仇,再想方设法地让凌夜回来。
可无论她怎么做,凌夜都回不来。
哪怕她杀遍所有人,流尽所有血,上天入地地去找凌夜的魂,也仍然没能让凌夜回来。
她发疯,她痛哭,她绝望,她悲哀。
她一次次地满怀希望,再一次次地变得绝望,可她始终不肯放弃,不论多少次的循环,她都在努力找着凌夜魂魄,希冀着能有那么一天,可以看到凌夜回来。
为此她在所不惜。
而正如夜言执着于找到凌夜,凌夜之所以也一直执着于给她报仇,大抵就是因为这份刻在骨子里的亲情,藏着血,埋着肉,割不断,也忘不掉。
凌夜对着溯回石看了很久。
看借着她躯体复活的夜言跪在那里,拿刀一遍遍地往身上刺,刺得血都流不出来了,还在不停地哭,边哭边道:“阿夜,娘给你报了仇了,娘把这具身体还你,娘要死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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