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声问:“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一直没有找我?”
寇建国眼睛一亮,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以为寇依是将他的话当了真。
“怎么会没找你?”寇建国柔声说,“为了你,莲华和我专门设立了一个基金,还和政府合作备案,全国上下只要有你的消息,我们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这话倒是实话。
要不是有人不死心地持续关注,上辈子她也不会被找回来。
但,这个“有人”,明显不包括寇建国。
一直以来将寇依放在心上的,只有郑莲华。寇建国欺负她不懂天澜内部的条条道道,但她却明白,这个以她名义设立的基金,全程都是郑莲华呕心沥血在运行。
除此之外,不光为了找她,郑莲华推己及人,将基金的资助范围扩大到帮助寻找走失儿童的慈善领域,这些年来陆续帮助了不少孩子。
之前,寇依为了和季铭锐套近乎,便假称自己是此项基金的受益者。
如此想来,寇依的心中更是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并不喜欢夸大母爱,赞扬“母亲是超人”的言论,但却不得不说,她的母亲从头到尾都将最深沉的爱无私地给了她。
她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心中仅存的一点对于父亲的怨念消失殆尽,寇依打心底里彻彻底底将寇建国当成了陌生人。
对待陌生人,自然又是一套别的方法。
“是吗。”寇依轻声说。
寇建国配合地讲了一些关于基金会的事情,寇依沉默地听着,会议室里呈现出两分虚假的其乐融融。
一番旧事讲完,寇建国自认为已经在寇依面前拉够了足够的好感基础分,这才将话题转换到郑莲华身上——
“你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寇建国是个极好的说书先生,先不说自己和莲华之间的恩怨,倒是先从现今的经济形势开始说起。
相同的话题,不同的出发点,引申出了不同的思维模式。
寇依原本没将寇建国的讲述当回事,但听了几句,也忍不住上了心。
不得不说,寇建国能够在商场上沉浮多年屹立不倒,的确有自己的一套本事。他先从人口老龄化开始分析,继而讨论人口需求对房产行业的影响。
讲完需求,又开始说供给方改革,中间夹杂着不少个人的见解,大约是为了照顾寇依,一席话深入浅出,分析得清清楚楚。
与郑莲华的收缩政策不同,寇建国在市场扩张上显得更加的捍猛。
他当然知道地产行业经历过几年的发热,现在已经到了退烧阶段。但,作为行业的龙头,为了回笼资金,保存自己的优势,应当更加主动地前进。
话里行间,还瞄准了三四线城市的蓝海。
平心而论,如果寇依上辈子毫无社会阅历的她,八成会被眼前的大饼忽悠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加入天澜,为家族生意尽一份心力。
但寇依不是。
她当过粉丝数百万的大主播,也亲自参加过公司的运营,知道所有生意都有两面,也知道当老板忽悠死人不偿命的尿性。
是,随着城市化发展,三四线城市是所有房企的新目标,可在考虑市场扩张时,怎么可能不考虑成本?
现实是,随着相关金融政策的紧缩,购房条件只会越来越严苛,如此一来,购房需求减少,沉入三四线城市的成本怎么能够得到补偿?
寇依心中并不认同寇建国的盲目自信,但也没有出口反驳,她想等一等看,寇建国到底能够给出她什么样的“合理解释”。
寇建国激昂地说:“天澜在初创阶段,之所以能够从众多小开发商里脱颖而出,就是凭着这股不服输的精神。现在日子好过了,反倒是懈怠了。”
“小依,我知道你母亲也是为了公司好,但是问题不能是她那样思考。女人细心,平时经营是一把好手,但到了真正需要决策的关头,还是需要果决一些。”
寇依闻言精神一振。
来了,性别歧视!
它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正如莲华秘书所说的那样,女性高管看似风光,但所受到的限制却是男性的几倍。做一个假设,如果郑莲华与寇建国的关系不是夫妻,而是同性友人一起创业,现在未必还有寇建国的位置。
同样的道理,郑莲华收缩政策提出,换做别的男性高管或许会被看成谨慎,但由她提出来,就成了“妇人之仁”、“胆小怕事”、“头发长见识短”。
哪怕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一线城市的顶尖企业,哪怕参加性别歧视的诸位都是从顶尖学府学成归来的精英学子。
寇建国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间流露出的不屑一顾和傲慢,继续说道:“这次的传闻想必你也听到了,公司董事会对你母亲不满很久了,加上此次事件作为□□……”
他叹了口气:“唉,让你母亲休息一下,也是遵循大多数人的要求。”
如果不是见寇依脸色不善,寇建国或许还会装模作样,无奈地加一句:“你也要体谅一下我的不容易啊。”
寇依总算知道为什么在小说里,白莲花的角色总是战斗力爆表。
因为他们没脸没皮。
当一个人失去羞耻心的时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寇建国明知道寇依对他无甚好感,更知道寇依隐隐约约掌握过一些消息,但这些都不能阻拦他想方设法花言巧语蒙蔽对方。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寇依知道,如果她再不出手,这次谈话的主动权将会完全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