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娘子,这几年委屈你了,不过眼下我们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晏骄一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一边说道,“你知道那水匪头子有账本或是其他比较隐秘的东西吗?”
提起水匪头子时,许娘子抓着茶杯的手猛地攥紧了,指关节都泛了白。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过了会儿才咬着嘴唇点头,“知道。”
晏骄不由喜上眉梢,“在哪儿?”
许娘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我们住的那个屋子前头有一片芦苇荡,就在第三个弯的下面,他埋了两个铅做的箱子,边缘都用蜡封住了。我识字不多,但曾听他亲口说过,那是保命的东西。”
顿了顿,许娘子又神色淡漠道:“应该还有些赃银和珠宝首饰。”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问出来,晏骄忙叫了小六进来,如此这般说了一回,让他马上告诉庞牧带人去挖。
小六听后目瞪口呆,“好家伙,直接藏在河里?”
若是没有许娘子帮忙,他们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竟然会在那里!
接下来,晏骄又问许娘子有没有见过那水匪头子跟某些官员会面,或是其他线索,许娘子就一无所知了。
“他很瞧不起女人,”许娘子道,“也不许任何一个女人主动问任何事。曾经有个小姑娘因为多往他屋子里瞧了一眼,第二天就被喂了鱼。”
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活的像个死人。
晏骄和许倩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她道:“他死了,你自由了,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
几年与世隔绝的日子过下来,许娘子对许多事情的反应很有些迟钝,她好像花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晏骄的意思。
“我没有家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垂下眼睫,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木然道,“何况是我这样的脏水……”
“你不脏!不是你的错!”许倩忍不住大声道,两只眼睛红彤彤的,“错的是他们,你才是受害者!”
许娘子盯着她瞧了会儿,忽然有些生疏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然后眼睛里刷的滚出来两行泪。
“谢谢你。”
话虽如此,那又如何呢?
世人总是苛待女子,若她的事情传出去,所有人只会骂她是人尽可夫的荡妇!
而现在,她,她甚至还怀着杀人犯的孽种……
晏骄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生硬的扯开话题,“你介意说说当年的情况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帮你讨回公道。”
许娘子凄然一笑,“事已至此,讨不讨得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么?”
晏骄听她说话颇有条理,遣词造句也不似寻常村妇,又记起方才她说识字,便问道:“冒昧的问一句,你娘家是做什么的?”
许娘子犹豫了下,还是说:“我爹,是个落魄秀才。”
似乎这个话题牵动了她满腔愁绪,顿了顿,许娘子第一次主动道:“他没什么本事,考不中又不愿意做活,便将我卖给一个本地财主做续弦。”
说到这里,她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久远的仇恨和解脱交织的复杂表情,让她原本清秀的脸看上去有些扭曲。
“他死了,我半点不伤心,他虽不是匪,可关起门来在我身上做的,却比匪盗还不如!”
晏骄明白许娘子为什么能熬下来了,不由得对这个苦命的女人更添几分同情。
她本是秀才的女儿,如果爹娘是个正经本分人,或许本该嫁给一个朴实本分的读书人为妻,哪怕不能皇榜高中,可至少会安稳一生。
但她没有,她的第一任丈夫便毫不留情的将她尚未来得及绽放的人生拖入深渊……
或许在许娘子的心里,跟着原来的丈夫或是水匪,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都是行尸走肉罢了。
许娘子望着地面怔怔出了会儿神,忽自嘲一笑,“至少那水匪,杀了人抢了银子之后,还会对我嘘寒问暖……”
这笑简直比哭还叫人难受。
没什么好问的了,晏骄也问不下去了。
她不由放软了声音,拉着许娘子的手道:“都过去了,你还年轻,待尘埃落定再好好寻个出路,日子还长着呢。”
许娘子低头瞧着她抓着自己的手,红润、纤细、有力,连指甲缝里都透着满满的活力。
跟自己截然不同。
是啊,日子还长,可她却已经太累了。
晏骄又安慰了许娘子几句,叫人在租的小院里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对许娘子道:“你先歇着,有什么事儿,好好睡一觉再说。”
许娘子盯着她看个不停,安安静静的听她絮絮叨叨的安排,柔柔的笑了下,“你是这几年来,头一个待我这样好的人。”
晏骄一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女人,嗨,也没什么。”
许娘子直直的看了她许久,好像想说什么话,可过了好久,却只是深深的福了一福。
晏骄重新回到前头的时候,许娘子口中的铅箱子已经被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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