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皇亲国戚,且不说以后日子过得如何,只怕往后他再想见一面也难了。
晏骄见状唏嘘不已,不由放低了声音,“你放心,他们只是寻常官员,为人正派和气,百姓和圣人都夸的。”
隋鹏好像已经没有维持跪姿的力气了。
他晃了晃,向后坐在自己小腿上,两眼发直目光呆滞,良久才梦游似的嗯了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声音干涩的问道:“恕,恕草民斗胆,敢问,敢问那大人如今膝下……”
若是孩子多的,说不定,说不定对方见他们夫妻如此尽心,或许……
然而晏骄接下来的话立刻就打碎了他的幻想:
“那位太太身子骨本就不大好,又随丈夫常年在外奔波、督战,产后三天就到处跑,已然伤了根本,至今膝下荒凉,想孩子想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隋鹏瞬间佝偻了脊背,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良久,他缓缓点头,几滴眼泪顺着乱糟糟的大胡子滚下来,“草民,知道了。”
都是为人父母的,晏骄和庞牧怎能不明白这种感受?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你也莫要失了想头,”庞牧道,“孩子虽小,却最是知道人情冷暖的,这些年你们夫妇的作为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们也是明白的。”
隋鹏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公爷的意思是?”
他生的粗糙,又留了一脸大胡子,本是个狂野的模样,可如今却哭的不成样子。
晏骄点头,“他们不是不知礼的人,我们也会尽力从中调和。”
生恩大?养恩大?这个问题哪怕到了几千年后也无法判别。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隋鹏夫妇救了隋玉的性命,又在这十年内不计回报、尽心竭力的抚养她,应该有个好结局。
第106章
隋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送走贵客, 也记不清是怎么回的卧房,进门时还被不高的门槛绊了一下,膝盖跪在地上发出的剧烈疼痛才让他回过神来。
隋玉已经被强行送回房间, 正房里烛火通明,只剩一个隋夫人泣不成声的道:“不如,咱们连夜跑吧, 不然, 还真要把阿玉送走吗?”
“跑了这几年还不够?”隋鹏咬了咬牙, 用力抹了把眼泪, “人家亲爹妈也不容易……”
既然不是故意丢的, 如今失主寻了来,骨肉相连,自然该还回去的。
隋夫人一听, 当即心肝肉的失声痛哭起来。
“那时候多苦啊, 猫崽子大小的奶娃娃,咱们一口水一口血的喂了她这么大……”
他们的长子十来岁上被敌军杀死了,夫妻俩带着年仅六岁的次子没命的逃亡。可惜那孩子年纪太小了, 又受了惊吓、淋了大雨, 中途高烧不退,终究是抓着爹娘的手咽下去最后一口气。
次子闭上眼的瞬间, 隋鹏甚至想着,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国乱了, 家没了, 两个儿子都死了, 剩下他们两口子,跟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有什么分别?
当敌军再次袭来,夫妻俩手拉着手,茫茫然的随着人群奔走,头脑中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传出的细微婴儿啼哭猛地将他们重新拉回人世。
两人冒着被马蹄和车轮踩踏碾压的危险,硬是在人群中逆行过去,捡到了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女婴,也捡回了重新活下去的意志。
他们又有孩子了。
战乱年间,大人活下来都是奢望,更何况多了一个婴儿。或许在某些人眼中,那就是一团随时可以抢来吃的肉。
两口子喝雨水、喝马尿,吃废墟中扒出来的腐烂了的食物,却将为数不多的水米和野果攒下,一点点煮烂了喂给女婴吃……这孩子也算命大,没吃过正经奶水和肉蛋,竟也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
但是现在,孩子的亲爹妈找来了。
都是为人父母的,隋鹏夫妇太清楚失去孩子的痛苦,纵然有千万个不舍得,却也不得不忍痛让他们相认。
隋夫人哭的不能自已,“怎么,这可怎么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理智上固然能够理解,但感情上,叫她骤然放弃孩子?
真比挖了心肝还疼。
隋鹏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强打精神安慰道:“人家,人家也算和气的了。”
都说民不与官斗,若那家人执意要,随便发句话就能叫他们顷刻间家破人亡,几辈子翻不起浪花来,受得住吗?
现在人家还有商有量的,先不说结局究竟如何,这个态度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定国公一家的名声难不成你我还信不过?”隋鹏耐着性子劝慰发妻,“何况他们今儿还说要帮忙从中调和,听说阿玉的亲生父母也是和气讲理的人,想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门吱呀一声响,本该睡下的隋玉自己推开门进来,一张小脸儿惨白,颤声问道:“爹,娘,什么亲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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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晏骄和庞牧回了家,正遇见廖无言拉着过来串门的临泉下棋,两人把这事儿说了,众人都是唏嘘。
“倒是明白人,不怪他能凭一己之力创下这份家业。”临泉把棋子在掌心抛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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