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看他拉裤脚跪下去,也跟着跪下。这里没有墓碑,没有牌子,只有花瓣,一根孤零零的小蜡烛。
衡南四下看看,前后都是路:“是这吗?”
“对,这是昨天子烈他们来的地方。”盛君殊跪着,拿了一把香,“咔嚓”亮了火机,正熟门熟路地斜着点香。
玄学门派,也兴烧香。衡南把香扒过来,摸到了纸包装:“这哪儿来的?”
“寺庙门口买的。”盛君殊把香拆开,递她三根,呛咳的烟气的明灭的火光中,隐约看到师妹怀疑的眼神,顿了顿,“师父比较随性,心意到了就好。”
“真的。”四目相对,他眨了下眼,把香插在那堆花瓣里,叩了个头。
衡南等盛君殊指示。可是他没再要求她什么,她只好也跟着叩了个头。
成堆的腐朽的花瓣里,居然还有一点清香,低头时流转过鼻尖和眉眼。
“师父。”盛君殊低低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山洞里,忽而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声调很平,“师妹在我身边。”
衡南跪在洞里,听着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忽然觉得一种妥帖的安适感将她环绕。
盛君殊话与话之间有几分钟沉默的间隙,似乎在考虑这一年的进展,再精简地说出。
“外门师兄师姐都有补给。”
“小雪和子竹的功德也做了。”
“君兮……还是没有找到。”
他沉默了数分钟,顿了顿,做了个总结:“弟子一切都好。”
盛君殊再次拜下。
衡南没反应过来,这一年一度的仪式,就这么结束了。
地上只余一地花瓣,一根小蜡,几根檀香。
蜉蝣天地的入口几乎被丛生杂草遮蔽,白色姜花混杂着野草盛放。盛君殊顺着衡南目光,看向星星点点的花朵,忽然道:“衡南,你摘一朵送给师父吧。”
衡南怀疑她听错了,她在野外摘任何东西,好像都被他训过。
盛君殊转过脸:“师父喜欢小姑娘送他花,最喜欢你送。”
黄昏里,他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很平淡,看她的眼神却带着一点少年趣味。
这是一种几乎习以为常的纵容,是看着珍爱之物的眼神。
衡南尖锐地同他对视,心里却不舍得移开眼。
洁白的小小的姜花,从她指尖被风吹走,她才回过神。慌忙去抓,花被风吹进洞,飘落在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花瓣的顶部。
衡南觉得非常圆满。
衡南跟着盛君殊返回,回头四顾,突然想起什么:“小狐狸呢?”
盛君殊用纸巾擦了擦香掉在指间的红:“应该去景区了。”他递给衡南一张纸,“白雪陨在外峰,牌坊下面。”
“白雪。”
“三师妹。”盛君殊回想了一下,“年岁不大,脾气挺大。张森让她吊起来打得最狠,”他扯了扯嘴角,“每回还不忘祭她。”
“那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天还没黑透,盛君殊有点走神。
因为今天比往年早很多。从前他要先去天书藏洞祭衡南,再去外峰和张森汇合。
他无声地侧过头,衡南挽着他,正低着头,无聊地故意把地上的落叶踩得咔嚓作响。盛君殊将她拉紧了些。
她似有所感,抬起头,却不是看向他。
顺着衡南的目光看去,远处水杉林之间,立着一道背光的身影。
那男人高瘦白皙,穿一身西装,面对他们,盛君殊看清他轮廓的刹那,血气上涌。
牡棘刀出手,带着劲风劈砍过去,那男人身形一动,从刀下钻出,烟气鬼魅一般迎面飞来,又像风一样“呼”地掠过衡南身侧,瞬间消失在远方。
从发现他,到他消失,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盛君殊的刀“啪”地入手,回头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
“刚才那个人……”衡南颊边发丝回落,“像上次掐我脖子的那个。”
没有黑气萦绕,他的面容变得更加清晰,更有实感,似曾相识。
盛君殊握刀的指节发白,忍了又忍:“……师门败类,以后跟你细讲。”
还想说什么,让一道强力手电筒照在脸上,照断了。
为了游客安全,“海上仙山”五点关闭,工作人员上下巡查有没有落单的游客,没想到干道上撞见一对小情侣,还在手拉手慢悠悠地走,保安大吼:“两小时前就闭山了!都听广播没?”
盛君殊和衡南毫无反应。
两人一齐盯着他手里提着的一晃一晃的栗色毛茸茸。
这事说来话长。
游客在一处密闭的山洞里,听到了诡异的哭声,似禽非禽,似兽非兽,保安冲进去一看,是只野生藏狐,不知道咋搞的,抓起来准备扔到山里。
张森被提着尾巴,拿两爪给自己打了个码,像死鱼一样。
“我们又不知道五点闭山,”衡南眼神投向他背后,理所当然地说,“那不是还有人在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