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

第67节(2 / 2)

“大厦外边有个污水管。有一次下大雨,我们撑着伞成排走,边走边聊,有说话声又有雨声,谁都没听见猫叫,只有珊珊突然停下来。原来有只小奶猫在污水管避雨,卡在管道口。”

“她把伞扔在一边,拿两只手把小猫掏出来时,背上都被雨打湿了,我们说送她回家,她笑着说不用了,打起伞就走了。”

“后来又过了一年,我还看见过她买了块小蛋糕,一个人蹲在地上给那只流浪猫过生日,真够有仪式感。”

大家都笑了。

盛君殊问:“你们私下熟悉吗?”

众人摇头:“剧团一开始是小众爱好者聚集地,工资不稳定,很多人都是兼职的,平时很忙。”

“珊珊应该也是兼职。”

“对对,她真的很拼。”女演员说,“她经常凌晨表演完去打工;或者,如果我们晚上有演出,她下了班以后晚饭都不吃,直接坐在后台化妆。”

于珊珊同时兼职好几份工作,衡南想,她一定很拮据。

她经历过那种连轴转的日子,下班回来,恨不得眼睛一闭睡死过去。即使这么疲倦,于珊珊依然坚持完成每一场演出。

她应该是真的很喜欢。

演这个剧是她的精神支柱,或者发泄渠道。

剧团成员说起于珊珊只有夸赞。

但不可能有人没有缺点,如果有,那只能说明这些人跟她不太熟。

比如,后台是演员们聊天的区域,很多女孩都在后台哭过、发过牢骚,在“三次元”遇到了奇葩的老板,被观众讽刺,甚至是失恋,都会有一群同好过来安慰。

牢骚几句,劝说几句,彼此了解就会增加。

但于珊珊永远是温柔安慰别人的那个,她从未成为话题中心,她心里有什么抱怨,也从不在后台说。

也许是因为如此,一个演员说:“珊珊太好了,从不麻烦别人,对别人却有点不懂拒绝。”

既然是个兼职的爱好,肯定有人时间排不过来,会请假,于珊珊就是经常帮人顶班的那个,无论谁来请求她,她都会同意。

男演员说:“有的时候,我都看出来她很勉强了,我就劝她说,没时间就拒绝,谁都有自己安排啊,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没事,都是同好,就帮这一次。但下次她还是会心软答应。”

话题揭开一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忆类似的细节。

“有一次换衣服,我看到她腿上有淤青,一问才知道,他们单位老板让新入职的员工周末去帮忙给公司搬库房,她是文员,小姑娘坐办公室的,怎么让她去搬货呀?我让她做做样子算了,结果她真的老老实实搬到半夜里,还把腿撞青了。伤了腿,她也不卖个惨,就自己忍着。”

她们说那什么老板呀,赶快换个工作。

于珊珊的脸色苍白,像中暑了一样,眼珠灰暗,犹豫,好像浸泡在汗水里。她说好不容易入职了,再做做看。

“但她在舞台上还是很抓眼的。”他们一致说,“她的表现力非常好,爆发力也很强。”

“说不明白,看看就知道。”

演员们给他们放了段以前的演出录像。

盛君殊整整衣领,衡南并肩坐在观众席,三毛坐在旁边晃着腿,灯光暗下,好像看一场电影。

衡南看不懂。

因为对白和歌曲都是英文的。

她扭头去看盛君殊,盛君殊以为她害怕,握着她的手,靠过来耳语:“就看五分钟。”

黑暗的环境下,热气拂过耳尖,衡南向后缩了缩。

布景是尖顶城堡,锁链,蝙蝠,蔷薇,组合起来风格一致的暗黑。男演员的打扮,简直就像是盛君殊几十年前见过那种烟熏妆“非主流”,地上爬的还有双头连体人,灯光一明一暗,塑造出一种遭遇急变的舞台效果。

女演员穿着华丽的黑色长裙,小脸扑得煞白,嘴唇深红,像熟过的车厘子,黑色蕾丝手套,捏着把羽毛扇子,挡脸低泣,双肩耸动。

这个女生正是于珊珊。

衡南听不懂,只是觉得剧情激烈,女生先是厉声叱骂,再是惊声尖叫,把一把百灵鸟样的嗓子拉出了破锣样的嘶声,她像狂兽一样嘶叫了五分钟,伴随着一声枪响倒地。

特效红绸象征血泊,像海一般表面波动,缓缓升起,淹没了她的身体,倒像是给倒地的女郎轻轻地盖上一床锦被,急促的音乐也变得舒缓优美,好似轻柔的摇篮曲。

……

这就是最后五分钟的片段。

衡南不用听懂,也能感觉出来。

最后五分钟,矛盾集中爆发,女郎就像窦娥临死前一样指天骂地,让观众听个撕心裂肺,爆发的归宿,是宁静的死亡。

她现在也猜出来它为什么小众。

像死亡摇滚一样,传达出的感情过于负面。但有人就是迷恋崩坏倾塌的美感,漫长的死亡则蔓延了这种快感。

盛君殊一动不动地看着舞台。

红绸之下,于珊珊伏倒于地,爆发的台词使她精疲力尽地喘着气。

一双眼睛睁着,没有完成表演的轻松,只有一片虚空。

盛君殊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熟悉的神情。

神情属于刚刚被他找到的,与外界完全隔绝的衡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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