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长的是个骄矜的公主模样。
可刚才在窗口,衡南却告诉她早餐能省两块钱的小妙招;转动手腕,从一点剩下的汤底里有技巧地打满了一碗免费汤,甚至弯腰在角落里捡到一张外来宾客掉落的餐券,娴熟地吹了吹灰递给她:“有加餐了。”
很多习惯,是像她这样把一毛钱掰成两半使的苦孩子才能明白的。
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灰姑娘。
衡南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她发现盛君殊忽然给她发了个8888的红包。
她左右顾盼,食堂里全是走动的学生,没看到有熟悉的人。
巧合吧?
“我们天师都很穷的。”衡南垂眼吸着豆浆。
“我也是。”沈莉幽幽地说:“所以才留在师大继续读研。”
经历室友的意外死亡,其他同学都选择远远离开事发地,师大保研免学杂费,她没有远离的资本。
“你会梦到孟恬吗?”
沈莉点头:“有时候压力大会,但感谢她,没用死了的样子吓我。”
“梦到的都是以前在一块住的生活,吵吵闹闹的,梦里我还是那么讨厌她。”
旁边的两个椅子咯吱拉开,沈莉惊讶抬眼,几个女孩热烈地拥抱,她们摘下毛绒帽子,拉开羽绒服,嘴里哈着白气。
今天,沈莉将另外两个室友都叫过来吃饭。
一张桌子四个座位,衡南恰好占了孟恬的位置,说是沈莉的表姐。大家很惊讶沈莉有个这么漂亮的表姐,很快聊在了一处。
言谈一会儿,衡南感觉这两个女生性子都很软和,并不难相处。
对面坐的正是那个和孟恬为了空调争执过的女生。
衡南问:“你的关节夏天开空调还痛吗?”
“好多了。”她揉了揉手肘,“其实我的关节,也是本科时候整宿吹空调吹出来的。”
“我们空调漏水,湿气大。”另一个女生说,“风扇叶就对着她的床,所以她吹得受不了,孟恬热。想跟孟恬换换铺,孟恬不乐意。后来我们拿透明胶把风扇叶粘住了。”
“孟恬那个铺位是她妈妈第一个过来选的,采光好,肯定不愿意换。”
这两个女生,包括沈莉,面容红润,提起过世的室友也没太过避讳。
看起来孟恬没有缠绕过她们。
提起吵架的事,女生低下头戳着米饭,“当时我压力大,爆发了。我也跟孟恬道过歉了。幸好道了歉。”
“你们都不喜欢孟恬吗?”衡南趴在手臂上懒洋洋地问。
她声音很轻。大概不熟的人在谈话中更被照顾,大家顺着说起这个话题。
“我心里不喜欢她。”沈莉先说,“但我也没有欺负过她。”
“我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的时间观念很差,我不喜欢迟到、没有规划的人,不是针对她。”
“我也不喜欢她。”另一个小个子的女生说,“我胆子小,她有些举动会吓到我。”
“比如有一次半夜,她穿着黑裙子在寝室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把我惊醒了。还有一次她在床上点蜡烛。那段时间我怕得睡不着觉,给妈妈打电话,但毕竟都大学了,妈妈也没办法。”
“那我就说说我为什么因为开空调崩溃了吧。”
对面的女生笑笑,“我睡眠浅。有的有时候很晚了,孟恬还在看视频,哭,或者笑,她一笑床板都抖,我整宿睡不着,那段时间我天天靠吃安眠药入睡……”
旁边的女生抚摸她的肩膀。
衡南抚摸着心口颤动的天书:“这些你们有跟她说过吗?”
“没有。”
“有。”
几个人出现了分歧。
小个子的女生说:“其实我也没有当面跟她说过,我给她写了一个纸条,请她不要在床上点火了。夹在她书里了。”
其余的人,甚至连纸条没有夹过。
“为什么忍着不说?”
几个女孩瞪着眼睛,面面相觑,轻声地说:“孟恬有抑郁症啊……”
“她一来就告诉老师她有抑郁症了,楼长找我们每个人谈话,让我们平时多关心她一点。”
沈莉:“所以每次她迟到十分钟,我都什么话都不说等着她,我知道她可能不是有意迟到的。”
“但是这不代表我在冷风里站着就不冷,所以我后来不同她一块出去了。”
“孟恬经常不分场合地哭或者笑。”小个子的女生说,“我知道她喜怒无常,不合群,是因为生病了很可怜,我尽量理解她,我不想让她情绪波动,跟她说话要先打两三遍腹稿。”
“但我……半夜醒来看见有黑影……我也是真的害怕啊……我从小胆子就小。”
“所以蕾蕾跟阿姨说要搬出去的时候,我也自私地没吭声……”
“孟恬三年的热水,都是我帮她打的。”
那个因为开空调的跟孟恬争执过的女生静静地说,“我妈妈也是抑郁症去世的,当时我没能拦住她。我常想,要是早发现,多关心她一点就好了。”
“所以,我自打知道孟恬有抑郁症,每次打水,都会捎上孟恬的,我从来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