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弗里格曼先生的主意。”
精灵的声音染上淡淡的笑意,轻松愉悦,带着属于回忆的色彩。
“我在很年幼时就跟着弗里格曼先生来了学院。他说,想让我的房间看起来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可能觉得这样会让我好受些?不过实际构筑的时候,他一时兴起,就把大厅、主卧、次卧、休息室、餐厅还有露台什么的全给搬过来了。”
“但我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大的空间,所以最后只保留了王宫里一间宫殿作为纪念。而且……”
课本上讲过这件事,而且着墨不少。冰霜精灵一直居住在北境王国,那里是抵抗暗影的前线,那个以骁勇善战而闻名的族群坚持了几千年,最终仍旧于89年前消逝在历史中,唯一的遗孤就站在她面前。他刚满百岁,那么当年事情发生时他才11岁,就算以人类的标准来说那也是个很幼小的时候。
林溪轻轻握紧他的手。
“那个时候,”她问,“会因为空间太广阔而害怕吗?”
也许他会否认,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自信而且悍勇;他适合一切飞扬的神情和姿态,严厉的、凶巴巴的,甚至战斗中冷静果断的杀伐,这一切都是以“坚强”为内核而构筑的。他从没讲过小时候的事,也不曾提过和故乡有关的事,仿佛生来就在无形学院中,生来就这么强悍。
这样一个精灵,会害怕吗?
这个问题似乎也让伊瑟吃了一惊。他停下步伐,回头凝视了她几秒。那些惊讶的情绪还停留在他海蓝如宝石的眼睛里,盘旋着,勾起点困惑。
“没人这么问过你吗?我小时候就很害怕一个人待在太空旷的地方。”林溪问,“那个时候,你害怕吗?”
“嗯……也许是有这个原因。”
他想了一下,出乎意料地笑起来,蓝眼睛也因此泛起点点光彩,像阳光照耀的海面。
“我不太记得那时候具体的心情了,不过应该是害怕的。”他坦率地承认,“你是第一个问我害不害怕的人。”
林溪说:“可能也是因为,你不太主动告诉别人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吧。”
伊瑟又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睫毛很长,每次眨眼的时候都像一点雪花飘下来,在他的蓝眼睛里落下一点雪的影子,看着很干净也很单纯。
“是吗?”他困惑地说,回忆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那别人主动问的话,你就会说吗?”
“只要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也分谁问。”他注视着她,眼里始终有波光般荡漾的笑意,声音真诚又直率,“陌生人就算了,你……你们来问的话,我都会告诉你们。”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不会带着这么柔和的表情。对别人,她也没有见过。可能因为她是个瞎子吧,才会从他的待人方式里看出这么多不同来,才会觉得——直到现在也觉得,他对自己明明就是不同的。
当众被他拒绝的时候,林溪没哭,后来一个人难受的时候她也没哭。但到了现在,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慢慢平静下来、接受现实,还能试着嘲笑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候,面对他这样的神态,她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你……”
她站在走廊上,四下一片风平浪静,他们刚才的对话和气氛也风平浪静;她本该保持这样的平静,像个成熟的人一样,像前段时间一样,波澜不惊地和他道谢,再客客气气地完成之后一个月的相处,谨慎确保不会有再一次自作多情、再一次可笑的失态,但……
在这片处处都好的平静中,她却感觉自己像个狂风巨浪中的战士,已经被打趴在地,却还是要凭借一腔孤勇爬起来,说再来一次。
“既然你这么说,”林溪盯着他的眼睛,“那我问你,我再问你一次,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神情僵住了。那些细碎的、光一样的笑意在他眼中凝固,浮沉变化,成了隐隐的无措——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情绪,但都太幽微了,连当事人自己都难以一一叙明。他好像想快点说些什么好阻止她,但才刚张口时,她已经把话说完了。
毕竟,那实在不是一个很长的句子。
“伊瑟,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本该是一句柔和羞涩的话,却被她说得好像战时宣言,义无反顾又决绝。她眼睛亮得惊人,甚至有些发狠地盯着他,一个表情就彻底表达出了“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气势。
可能因为她之前真的柔和羞涩地问出这句话时,只得到了他一句“抱歉,你可能误会了”,所以现在她才这么……这么……
精灵说不上来,其实他的大脑空白了好几秒,只能产生破碎的想法,无法给出一个有逻辑的、完整的回答。
他只能呆站在原地。他该说什么?他上次说了什么?对……就和上次说得一样就好。
“我……抱歉,你……”
他听到自己的嘴唇在艰难地吐出什么字词。
也听到她说出的话。
她说:“不要说别的,你直接回答我就好。喜欢,还是不喜欢?”
过了很久——在伊瑟的感知里,过了很久,但其实他只等了几秒钟,最多不超过十秒。
然后他平静下来。他平静地回视她的目光,平静地说:“不喜欢。”
“真的吗?”她却依旧执着,“那你为什么一直牵着我?”
刹那间精灵几乎要猛地颤抖一下。他以为自己会颤抖一下,以为自己会暴露内心的情绪,但他没有;他还是那么平静。
“抱歉。”
他松了手,再一次说出这个词,平静地说:“我忘了。”
她盯了他好一会儿,眼中忽然浮起一点泪光。
“你保证……”她用力压下一声哽咽,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保证这是真话。”
伊瑟微微闭了一下眼。
“我保证。”
片刻后,林溪往后退了几步。她低头飞快抹了一下眼睛,又抹了一下,最后只能决定不抬头,只低声说:“抱歉,你当我在发疯吧。顺便,我的房间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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