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之没有回头,唇边却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爱丽丝不是那样柔弱的存在。”他的声音和缓却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真理,“唯有这一点我不能认同花前辈,也不能认同伯父和伯母。我并不认为女孩子就是柔弱的。无论男女,都可以非常坚强。”
他们来到了森林深处。这里有一条被落叶覆盖的大道,两旁长满高大的杉树。鸟居伫立在前方,上面系的注连绳已经磨损许多。几只乌鸦站在鸟居顶上,见有人来,便展翅飞走,只留下几根悠悠飘落的黑羽。
更远处,有神社的屋檐自林木中探出一个角。
这里是一个破败又古老的神社,也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真的吗?”爱丽丝停下脚步,“慎之君真的这么认为吗?”
“嗯,当然。”少年依旧平和,“因为,我是亲眼看着爱丽丝是如何坚强地长大的。所以……”
他走到一棵树前,抬头仔细观察着什么。片刻后,他拔出腰间的竹刀,矮身提气,沉凝片刻后,倏然挥刀击打在树干上。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在它落地之前,少年敏捷地接住了它。
“给。”
他转身将东西递给少女。
“这是……竹刀?给我的?”爱丽丝惊讶地接过来。她好像想到什么,眼睛陡然变得更加明亮,却又带着几分不敢相信。
这样明显的情绪流露,大约也只会出现在绫小路爱丽丝这个人青涩的年少时光。
“我知道的。”苏慎之注视着她,“每次我和花前辈练习的时候,爱丽丝都会看着我们。花前辈以为爱丽丝是在等我们,因为每次都会有准备好的毛巾和水,但我知道,爱丽丝很想要亲手拿起刀。”
他惯来清冷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沉默寡言的少年,连温柔都不动声色。
“相比起作为被保护的对象,爱丽丝应该更希望自己来决定想做的事,甚至想自己来保护花前辈吧。”他说,“我知道的。我都看到了。”
“所以,伯父不允许也没关系。以后就由我来教爱丽丝剑术吧。爱丽丝有什么想学的,只要我会,都可以……爱丽丝?”
少年突然紧张起来,脸也红了。因为女孩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
“真的可以吗?我以为……我以为大家都期待我成为一个很好的巫女。巫女不需要拿剑,只需要懂得符咒和结界,懂得神楽舞,还有作为名门的茶道和花道,这样当一个漂亮的装饰品就可以。”她用力抱住少年,声音有些哽咽,像是隐忍很久的委屈终于被人了解,“真的……我也可以拿剑吗?也可以像哥哥一样,像慎之一样,为了家族的荣誉而挥剑吗?”
少年迟疑了片刻,轻轻地环住她,手臂悬在她漂亮的巫女服表面,不敢落下。但他的神情却非常温柔而珍惜。
“嗯,可以。爱丽丝想做什么都可以。”他低声说,“我会支持你的。”
女孩将头埋在他怀里,像一只委屈的幼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退了几步,捂住脸,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起!爱丽丝又给慎之……慎之君添麻烦了!”
“叫名字就可以。”
“……哎?”
“爱丽丝想叫名字的话,就叫名字,不用加敬语。”苏慎之笑了,“爱丽丝其实不喜欢敬语吧。我也不喜欢。敬语真麻烦啊,而且显得人和人之间非常疏远。”
他看着爱丽丝,目光柔和:“我不想和爱丽丝疏远。”
女孩呆呆地看着他,慢慢地脸红透了。几片红叶飘落在她肩头,衬得她眸光更明亮、脸颊更鲜艳。
“嗯……嗯!慎之!”她实在太开心了,快乐让她忘乎所以,一时间全然将那名门闺秀的端庄抛诸脑后,只是笑着,说,“那从今天开始,就请慎之多多指教!请务必教导爱丽丝剑术吧,拜托了!”
年少的快乐随风而起,染透秋阳,散在山林的每一个角落。
林溪注视着这一幕。她注视着这段属于爱丽丝的回忆,注视着这些鲜艳明亮的色彩,还有单纯快乐的笑容,最终轻轻地、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场景再度改变。
无数的片段,快乐的过往;拼命学习古文,又要偷偷练习剑道的辛苦;伤心时有人陪伴的安慰;相互依偎着舔舐伤口时的温暖……
——慎之,我们去京都玩好不好?夕阳中的千本鸟居一定非常美丽。
——好困啊……但是,还是要好好练习剑道。这是我的愿望啊,也是慎之对我的关心。
——慎之,苏慎之!我跟你说话啦,你不要不理我……啊,父、父亲大人!不是的,我没有跟慎之生气……是,是我失礼了,真的十分抱歉,请原谅我……我不会再这么轻慢地对待慎之君……
绫小路爱丽丝!你居然敢背着我们偷偷学剑!你是要当巫女,剑是你该拿的吗!
——父亲大人……
女人拿剑!玷污家族荣耀!
——可是,父亲大人,我也想……
你哥哥还没死呢!!你是想取代他吗,混蛋!!
——不是的,父亲大人……
跪下!
——是,父亲大人……
偏僻的角落里,苏慎之默默地看着分明流泪却还要勉强自己微笑的少女。他没有说话,只在片刻后轻轻将她拢在怀中。
“慎之君……”
“是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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