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兰沁禾放下了书,抬眸望了过来。
“公公来了。”
她笑着,慕良恍惚时间回到了明宣六年的初三夜晚,那日兰沁禾大醉,她也是站在桥上,一人一酒一月,在见到自己之后露出了笑颜,散散地唤了句“公公”。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娘娘。”他行礼上前,想要说点什么,可对上女子那双清澈的明眸,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兰沁禾请他坐下,倒了盅茶递给他。
她先慕良一步说话,“我都明白,你不必担心。太后几次三番的找我入宫,却不见什么责罚,我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慕良抿唇,“您都明白。”
“是啊。”兰沁禾和他相对而坐,她敛眸微笑,“她力排众议地把王瑞请回内阁,又让他们把我隔出去,就是想叫我乖一点,隐忍蛰伏一段时日。三朝国母的用心,良苦啊。”
“是。”慕良答道,“她老人家把先帝留下的圣旨烧了,在慈宁宫正庭烧的,好些个宫人都看见了。”
兰沁禾颔首,“我感她的恩,也感九爷他们的恩,可正是如此,我不想再看着彦家一步步衰退了。”
“其实臣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娘娘。”
“什么事?”
慕良道,“大皇子今年四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万岁爷正在为他找讲学师傅,太后举荐了您。”
兰沁禾手指一顿,仰着头闭目苦笑。
皇奶奶啊……
“娘娘,功不在一世。”慕良小心翼翼地搭上了她的手,“不收皇税是祖制,千百年都是这样下来的,改革并非一日之功。”
“我知道……”她叹息着笑,“我知道。”
“左右现在我也无事可做。”她起身走到慕良身后,将他搂入怀中。“不如多陪陪你和母亲。”
女子的气息笼罩下来,慕良身体一僵,立马紧张了起来。
“听说万阁老的病情有所好转?”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关心了一下万清的病情以讨兰沁禾的好感。
“是,每餐已经能吃下大半碗饭了,我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回到内阁。”提到母亲的病,兰沁禾终于心情好了些,“母亲病的这几日,酥酥也时常回家照顾她,前日我回去时见她们有说有笑的,关系比往日都要好了许多。”
慕良心下微动,万清的病好了,王瑞就该走了。
他望着终于有点真实笑意的兰沁禾,最终还是把话压了下去。
罢了,能瞒娘娘一日是一日吧。
刚思忖一会儿,脸上被覆上了温软。兰沁禾捧着慕良的脸左右看了看,“你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司礼监不忙吗?”
慕良哪里肯说是因为他这段时间日日药补、食补,就怕娘娘又说自己肾虚血弱。他按捺着羞涩,胡乱地点了点头,“近日宽松一些。”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起了念想,那点心思被兰沁禾听了出来。
她忍不住轻笑两声,“好,那我多陪你。”
纵使国事再艰难,她也不愿意在慕良面前摆出低落的情绪。
本就绰约多姿的女子在展露笑靥之后,愈加光芒四射。曾经的京师佳人哪怕年过三十,依旧面善气华。
在慕良眼里,那身简陋的布衣非但没有把娘娘的美貌折损半分,反倒更加衬得她大方温润。
他再也遮不住眼中的痴迷,仰起头面露渴求。
“娘娘……”
兰沁禾识趣地没有多问,她低头同慕良鼻尖相处,继而偏头相濡以沫。
四年的时间,慕良终于有了暖化的趋势。他开始对着自己展露**,甚至表现出了几丝占有欲。
这是从前的慕良不曾有的,从前的慕良就算是在床上也拘束非常。
许久,兰沁禾稍稍退开了一些,她望着怀里面色酡红的美人,又俯身在他唇角一吻。
“你若是能在我家中,我就能随时见着你了。”
慕良刚飘飘忽忽的心一下子落了地,面前的女子美如冠玉,望着自己的神情温柔似水,他从来不能拒绝娘娘任何请求,更何况此时兰沁禾用如此甜腻的爱恋包裹着他,叫他张口就要说好。
兰沁禾给的情意实在太过甘美,不止是他,慕良想,任何人都会沉溺在娘娘的怀里。
可他今年已经三十六了,快四十岁的老太监,长得又那般丑陋,当他不再是司礼监掌印和九千岁时,娘娘对自己的宠爱还能保持多久。
慕良不敢赌,他赌不起,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娘娘离开自己,慕良就绝望得天地黯然。
再没有人能够代替娘娘了,世上只有一个兰沁禾,那是慕良在黑暗之中顶礼膜拜了二十余年的太阳,他舍不得离开。
可是娘娘……
慕良鼻间充斥着女子身上的芬芳,他像是喝醉了一样浑身骨头酥软。
只要自己点头,他便能入住郡主府,和娘娘每日同吃同睡,堂而皇之地住进娘娘的寝屋。
理智和情感拉扯着他,慕良迟迟没有回答,兰沁禾原也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随口的感慨而已。
郡主府里的两人又温存了半日,而京城的另一边气氛就有些冰冷了。
北直隶·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