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慢慢沉默了。
有那么些时候,殷宸总会给它一种太通透的感觉,因为看的太明白,反而难得糊涂。
殷宸折腾了大半天,才慢吞吞的起床。
林歌带着宫女进来,为她梳妆打扮。
海外朝贡来的琉璃镜里,反衬出一张美艳到妖气的容颜,林歌捧着她一缕雪白的发丝,轻轻为她挽成一个垂云髻。
殷宸摆了摆头,看着林歌往头发里插上漂亮的珠钗:“我这个头发颜色是不是太显眼了,要不要染成黑色?”
林歌笑了一下:“殿下的头发很好看,没有人敢置喙的。”
殷宸捧着脸,懒洋洋道:“陛下还没下朝么?已经走了好久了~”
要是别人问,便是窥探帝踪罪当处死,但是她这样问,林歌却毫不犹豫道:“内阁半个时辰前就散了,派去张府的御医来报,张相国清醒了,陛下微服去瞧一瞧,已经交代了,晚饭您先吃着。”
殷宸一听,一下子来了精神:“张简丰那个坏人,还看他干嘛,趁早凉了好。”
“张相国为相十年有余,坐镇朝堂多年,桃李天下、贤名远扬,在大周百姓心中有极高的威望。”林歌意味深长说:“陛下与张相自大周风雨飘摇那些年走来,如今大周盛世近在眼前,若是传出君臣失和的消息,难免惹得人心惶惶,倒是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殷宸若有所思。
林歌又道:“不过,陛下去张府,恐怕晚膳也要在张府用,张相国刚刚痊愈,张府主母早逝、小公子年纪又小,怕是要由张大小姐作陪了。”
殷宸愣了一下,仰头去看她。
林歌笑起来。
“奴婢以前,曾是嘉国后妃,嘉王懦弱多情,朝中势力繁杂,纷纷献美入宫以掌后廷,后宫美人无数,妃嫔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想得到王的宠爱,都想踩着别人往上爬。”林歌为她戴上最后一支东珠凤钗,看着琉璃镜里风华绝代的美人,笑容带着些许怅然、些许释然和喜悦,她轻声道:“殿下,一位帝王,不纳妃、不联姻,十年来硬生生顶着前朝和天下的压力,年过而立而膝下无子;陛下对您的情意,远不是简单听过的那么清浅而浪漫的,那是一份,太深沉的爱意。”
“奴婢真心希望,您能与陛下好好的。”林歌低低道:“世间只有太少的人,有幸能得到这样的爱,也有能力回报这样的爱。”
殷宸眨了眨眼,慢慢笑起来。
“那你给我打扮的好看一点。”她扬了扬下巴:“我得比那个张小姐好看。”
林歌抿唇一笑:“好。”
她为殷宸系上流仙裙,披上雪色的毛绒披风,她腰间佩着的缨络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响。
她躬身要退开,殷宸突然拉住她。
“你也会幸福的。”殷宸认真的看着她,眸色闪闪发亮:“我能看见,你未来会很幸福的。”
林歌怔住了,好半响,她才慢慢笑起来,眼眶微微发红。
她做过庶女,做过妃嫔,做过女官,曾卑微到尘埃里,也曾看似高高在上,但前半生过去,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的告诉她,她会得到幸福。
“好。”她用力点头,破涕为笑:“我们都会幸福的。”
殷宸无比灿烂一笑,绕开她往外面跑,长长的华美的裙裾被风拂起,像是艳丽的花朵,向着她的爱人、她的幸福,无比欣喜的绽放着。
第45章 铁血帝王(十五)
“参见陛下, 陛下圣安。”
张相府门口, 众多来探望拜见的官员学子纷纷跪下, 仪仗缓缓停下,一身玄色便袍的帝王走下马车:“平身吧。”
他说着, 已经跨过了门槛,重重禁军将门口封禁, 留在门外的众人看着, 不禁感叹:“陛下待张相果然看重, 听说张相昏迷那日,陛下特赦在正阳偏殿诊治, 又破格派下御医来守着, 如今张相刚醒, 陛下又来探望。”
“正是呢。”有人紧接着:“之前总有坊间谣传, 说张相功高震主、为陛下所忌惮, 瞧着如今情形, 分明是无稽之谈。”
“虽说如此, 但如今张相的确是手伸的长了些,不说别的,只前些日子清平州府驻兵那事,本该是由太尉监管,张相却是平白插了一手……”来人的声音渐渐压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听见消息的张家众人匆匆赶来恭迎圣驾,张小姐牵着年幼的小公子站在最前面,恭敬的跪下, 浅色的长裙、羸弱纤细的身形极为惹人爱怜。
“陛下圣驾亲临,我张府有失远迎,恳请陛下恕罪。”
“起吧。”
魏元衡并不看他们一眼,只平静的绕过,边走边问姜御医:“张相身体如何了?”
姜御医恭敬答:“回禀陛下,张大人年纪渐大,又操劳疲乏,兴许是那一日朝上见百官争议不休、心系朝事气急攻心吐了血,伤了肺腑,需在府中静心调养,否则恐与寿元有碍。”
默默跟在后面的张小姐正听见这些话,咬住唇,眼底流露出不甘又绝望的意味。
明明…就快要成功了…
魏元衡漫不经心的听着,走过仙鹤影壁,穿过漆花廊亭,走进正房。
一进屋子,就闻到浓郁的药香,几个侍女正服侍着张简丰用药。
张简丰相貌清俊,留着短髯,气质儒雅威严,虽早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却从来目光炯炯、气势盎然,自有相国的威仪气度,这一病,却像是抽掉了他整个人的脊梁骨,让他看着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听见声响,他抬头看来,看见面色淡淡的魏元衡时,浑身一颤,随即挣扎着下了地,恭敬叩首:“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吧,爱卿还病着,何须如此。”魏元衡慢慢走过来,虚扶一把他的手臂,张简丰整个人又是一颤,半响才道:“谢陛下。”
他身体虚弱,站起来颇为艰难,张小姐赶快上前扶住他,弯腰时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担忧的唤了一声:“爹爹。”
魏元衡在旁边的太师椅坐下,侍女端上热茶,他慢慢摩挲着瓷白的杯壁,似笑非笑看着这父女情深。
“张相啊张相。”他突然轻叹一声:“你好歹也是跟着寡人一道打下这大半个江山的人物,临了临了,竟只能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了么?”
“你动了淮海兵饷,私藏古北战马军备,勾结大秦皇族,设下天机天象图,这些寡人都能当你是个人物,可你想卖你的女儿,未免是拉低了你。”魏元衡轻轻一笑:“张相国,你太让寡人失望了。”
屋中的气息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