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远闻言有些失望,微微晃了晃头似乎是想把脑子里那些浑沌全都甩掉,但是却发现那只是徒劳,很快便放弃了,目光转向唐子昔手中的皮囊,道,“小姑娘,你手中拿的是水吗?”
唐子昔摇头道:“不是,是米酒。”
徐清远缓缓伸出了手,道,“能不能让我喝一口?”
“可以!”唐子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皮囊抛了过去。一来,她见对方这副模样确实有些于心不忍;二来,她这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她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也不知道对方的深浅,生怕对方突然翻脸过来抢夺。与其那样,还不如干脆大方一点。
徐清远捡起皮囊,拔开塞子将皮囊凑到了唇边慢慢喝了一口,接着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细细品味。
随着酒水的滑落,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咕咕声,良久之后他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将皮囊扔了回去,道:“果然比老鼠的血好喝多了。小姑娘,谢谢你!”
唐子昔正要伸手去捡皮囊,听到他的话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道:“你方才说什么血?”
“老鼠血!”徐清远咂巴了一下嘴,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那一口酒。
不过他这个动作在此时的唐子昔看来,却无比的恐怖,她难以想象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接着联想到自己若是出不去,难道也要学那人……
她用力晃了晃头不敢想下去,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昏暗的灯光下,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就在唐子昔快要迷糊过去的时候,徐清远再次开口了,他的话几乎是让她瞬间便清醒了,因为他问道:“小姑娘,你想出去吗?”
“当然想!”唐子昔忙不迭答道,接着看了一眼对方的形貌,有些犹豫地道,“可是你……”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徐清远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叹道:“我不是不想出去,只是我现在武功尽失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连双腿也被人砍去了,就算出去也活不了。”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揭开了挡在双腿上的布,露出了光秃秃的半截腿。
他的双腿几乎齐根而断,不知道是刀不够锋利,还是对方故意折磨他,不仅伤口参次不齐,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碎肉残筋吊在上面,里面还隐约有东西在蠕动。
唐子昔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别过头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不过徐清远似乎毫不在意,依旧将破布盖上,话锋一转道:“之前你未醒之时,我听你的呼吸似与常人不同,是不是曾经学过什么独特的内功?”
听到对方提起这事,唐子昔顿时有些难为情。内功她倒真的学过,只不过一直不得其法,加上她自己也懒惰成性,到如今也顶多是比普通人跑得快一些罢了。
看着对方期盼的目光,她有些尴尬地垂下头低声道:“以前在万佛寺的时候,方丈大师教过我一套强身健体的内功心法,可惜在下资质愚钝,怎么练都练不好,实在是辜负了方丈大师的教导。”
“这就难怪了!”徐清远微微颌首道,“这世间,也只有万佛寺的了尘大师还懂得这门《五行功》了。”
“原来它叫《五行功》。”唐子昔这才知道自己所习功法的名字,接着想到了什么奇道,“莫非你认识方丈大师?”
徐清远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半晌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些东西而已。”说到这里他又点了点头,自语般道,“既然能得了尘大师亲自传授内功心法,品性自然经得起考验。而且若是那东西落在了尘大师手里,我也可放心离去。”
他的目光看向唐子昔,道:“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做。这件事关系到天下苍生,所以在说出那件事之前,还希望小姑娘能发个誓,除了了尘大师,绝不将此事告知他人。”
唐子昔顿时有些为难,先不说这件事干系重大,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难保,又怎敢胡乱应下,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而害了天下苍生,岂不是天大的罪过,想到这里她只好委婉地道:“不是晚辈不帮这个忙,实在是晚辈武功低微,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两说的事,实不敢胡乱承诺误了前辈的大事。”
徐清远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很难为你,但是我现在时日无多,现在身边能托付的也只有你了。若是你执意不肯帮这个忙,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也没人知道《山河图》的下落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 此画非彼画
“什么?”唐子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身子不由自主前倾靠近了对方一些,确认道,“你方才说《山河图》?天罡教的《山河图》?”
若是他说起别的,唐子昔还真不一定知道。但是这个《山河图》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虽然当时天罡教教主风姝说起《山河图》的那些话大多数她都忘了,但是却记住了最关键的两句,一是《山河图》乃是一幅蕴含着天地真理的画卷”;二是她们的镇教神功《轮回诀》便是从这里面悟出来的高深武学。而当初在陵墓之中,苏璟也对《轮回诀》赞不绝口,这在她的心中更是无形中拔高了其的位置。
她万万没想到,那么多高人都争抢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时间有些激动得难以自已,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徐清远颌首道:“你说对了一半,《山河图》确实曾经被天罡教抢去过一段时间,但并不是他们的。”说到这里他本来暗淡无光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光芒,“数百年,有一位佛门高僧,不忍世人受尽七情六欲之苦,所以在坐化之前特意留下了这一幅《山河图》,并将其挂在了寺庙的大殿之内,让每一个有机缘的人都可以观摩体会,从而领悟其中蕴含的天地真理。”
“这位高僧是真正的心怀慈悲。”唐子昔闻言不禁肃然起敬,感叹道。
徐清远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道:“可惜后来有人贪念作祟,漏夜偷走了这幅画,从此下落不明。直到数十年后一位武学奇才突然在江湖上出现,以一套名为《轮回诀》的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大家这才知道那《山河图》原来是落在了此人的手中。这位便是天罡教的第一任教主公孙青妍。”
“公孙青妍!”唐子昔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奇道,“这位教主也是位女子?”
“确实是位女子!”徐清远的脸上浮现出钦佩之色,道,“这位公孙教主窃取佛门至宝固然有欠妥当,但是她也做到了很多男儿都没做到的事。”他没有说对方到底都做了什么事,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似乎也在为这位女子的命运感叹。
“这位公孙姑娘还真是位奇女子!”唐子昔没留意他的表情,只是在心中对这位教主升起了无尽的钦佩。为什么同样身为女子,她就只能如同羊羔一般任人宰割,而对方却可以纵横天下笑傲江湖,并且凭一己之力创造了天罡教。
这让她在钦佩之余又有些羞愧,第一次对自己以前的不学武功论产生了动摇。
以前她认为武功乃是世间的万恶之源,只有那些喜欢打打杀杀的人才会去刻苦钻研,目的是为了让对手更快更惨地死去。而她却从小接受佛家思想的熏陶,对世间万物皆有悲悯之心,别说是踩死蚂蚁,便是折下那些怒放的花枝也会让她心生不忍。按照她之前单纯的想法,若是世间没有了武功,那么死的人就会少了,大家的生命也就得到了保障,自然就能安居乐业。所以,当初无论她父亲唐明儒怎么说她都死活不肯学武功,只是想从自己做起杜绝武功在世间传播。
可是自从这次出来之后,她才慢慢体会到,武功不仅是杀人的利器,还可以是救人的良方。只要拥有这把利器的人运用得当,同样可以救人、帮人。而同样的,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如果想要行凶、作恶,有的是千百种办法,武功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外力罢了,只有人心才是真正的根源所在。
徐清远缓缓开口道:“当今世上,也只有德高望重的了尘大师才有资格保管这件至宝,也只有他才能保管好这件至宝!若是落在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手里,江湖上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徐某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了。所以,徐某请求姑娘,一定要亲手将其交到大师的手上。”
唐子昔的心咯噔一下,目光根本不敢与之对视,手指捻着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地道:“此物实在诱惑太大,若是前辈真的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晚辈自问还没那个自制力不去偷看,所以,所以……”说到这里她干笑了几声,似乎想这种方式掩饰那份尴尬。
徐清远似乎也笑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轻快之意,道:“方才我说过了,每个有机缘的人都可以看。如今我将它托付给你,你自然也算是其中之一。”
唐子昔闻言大喜,举起右手道:“晚辈对天发誓,一定将那东西亲手交到方丈大师的手中,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若违此誓,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徐清远点了点头似乎非常满意,不过接着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可惜你现在的武功实在太低了,若是让你就这样出去,莫说是黑罗刹,便是一些普通的江湖人士也应付不了。”
唐子昔闻言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道:“晚辈以前确实疏于练习,要不,前辈还是另……”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徐清远却根本没听她说什么,自顾自喃喃自语了一番。然后伸出枯瘦的手在草席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枚指环,道,“你把这个带上,应该能助你化解一些危机。到时候一并交给了尘方丈即可。”
唐子昔没有矫情,而是双手接过指环,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面色凝重地道:“晚辈一定好好保管,定不负前辈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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