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做了一桌十二个菜,每盘分量都不多,叁人一猫能吃完。
余小鱼坐在江潜和他爸中间,左右都是给她夹菜的,鸡鸭鱼肉塞了满嘴,饭碗里堆成小山。
江铄和小姑娘聊了几句家常,教训儿子:“你看人家就不挑食,这是好习惯。多大的人了,这不吃那不吃的。”
又伸手摸他裤子,皱眉:“你就穿一条啊?南方天湿冷湿冷的,到老来风湿关节炎,疼死你。我不是给你买了棉毛裤吗,怎么不穿?”
余小鱼边吃边笑得肚子疼。
江潜烦得要命:“你出去看看,大街上哪有男的穿棉毛裤?现在单裤都加绒,进屋就有暖气,冷什么?你自个儿穿,别叫我穿。”
“你都叁十了,不会以为自己还是年轻小伙子吧,熬夜喝酒最伤身了!”
江潜觉得自己需要降压药,拿筷子尾指了下身侧:“她也没穿。”
“我穿了。”余小鱼幸灾乐祸地提起裤脚给他看,“今天零下,我不穿我妈要骂的。”
“你瞧瞧你瞧瞧,人家怎么就那么听话!”
江潜要窒息了,快速把碗里的饺子吃完,“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他把同样吃好的大橘猫一抱,扛上楼。
“真伤心啊,小白眼狼。”江铄摇摇头。
余小鱼捂着嘴打了个饱嗝,“叔叔你也吃啊。”说着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他。
“我高血脂吃不了,好孩子,你吃吧。”
余小鱼啃着今天的第八块排骨,大厨水平高超,调味酸甜不腻,肥瘦相间入口即化,“每次过节江潜都回来吗?”
“过年和中秋回来,我平时也忙,其他节日都在外面应酬。”江铄喝了口鸽子汤,“我就盼着再干几年退休,得个清闲。这么干太累了,身体受不住啊。要不是为了……”
他咕哝的声音低下来,眼里流露出一丝伤感。
余小鱼把汤喝完,端起碗筷,“叔叔,我也吃好了。”
“孩子啊,放下放下,有人收拾。你们两个玩吧,叔叔等会儿出门去公司。”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
为了迎接新年,别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添了新花草,热闹得仿佛换了栋楼,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余小鱼去江潜房里冲了个澡,准备美美地睡上一个午觉,洗完他还没回来,于是去猫屋找人,结果猫屋里只有打呼噜的大橘。
……跑哪儿去了?
她想了片刻,往楼上走,经过露台和书房,在一扇门前停下。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余小鱼敲敲门。
“请进。”
这个套间一年到头都锁着,空中飘浮着细小的尘粒。江潜把窗开了些,站在书架前,低头看一本册子,左手握着一杯咖啡。冬日的阳光铺在他身上,把黑色大衣染得发白,像落了层清冷的雪。
她踏着长长的影子走过去,他放下杯子,脱下大衣把她严严实实地一裹,拢进怀里,“这里没开暖气,穿这么少要感冒的。”
“你在看你妈妈的东西吗?”
“嗯,好久没来了。”
余小鱼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缓慢的心跳,“很难受吧。”
“还行,习惯了。”
北风贴着外墙吹过,拂动几绺细软发丝,春草一样搔着他的脖颈,他不禁垂首吻了吻她的额头。
余小鱼抬头环顾四周,这个书房连接着卧室,装修风格与别墅迥然不同。地毯是绣着花草的暖色系,墙壁刷成米黄色,四面都挂着风景油画,贴满了老电影的海报。大床垂着欧式帷幔,旁边是一个叁层陈列柜,装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玩具娃娃,有兔八哥、匹诺曹、小飞象、史迪仔,还有好多她不认识的卡通形象,好像把迪士尼的玩偶店都搬空了。
……这座房子以前一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吧。
江潜单手揽着她,把册子放回书架,她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母亲的日记。”
她泄气地喔了一声,江潜笑道:“我给你,你也看不懂。”
余小鱼不服气地重新抽出日记本,“我真看了啊?”
“嗯。”
日记本扉页贴着阿兰·德龙演佐罗的剧照,还有年轻的杰克和露丝,余小鱼翻过去一页,就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了——字都是方块字,可她就是看不懂,日期的数字也很奇怪。
“我母亲有失写症,从小写出来的字就是镜像翻转,所以一直没上学,我外公在家里教她读书。她以前几乎不写字,我认字之后才开始陪着练,后来发现我能读懂镜像,就没改了。”
“我在钟潭福利院看到你妈妈的照片了,她笑起来有点害羞。”
“她很内向,不怎么说话,总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最怕麻烦别人。她喜欢小孩子,面对成年人会很紧张,去家族聚会就更痛苦了。她的家族很大,规矩也多,亲戚都认不全,逢年过节还要坐在一起吃饭。”
“听上去就好头疼。你妈这么社恐,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你爸的?”
江潜指了一下墙上的电影海报,“我爸会跳面包舞。”
“啊,就是卓别林在《淘金记》里跳的!”余小鱼叫起来。
“他们结婚前没有感情基础,结婚后我爸能逗她笑,她就喜欢上了。”
“没有女生不喜欢有幽默感的男生吧。”
江潜缓缓道来:“其实我爸最初是刻意讨她喜欢,他是我外公的上门女婿……”
上世纪八十年代,赵家在省里是第一大族,但好像遭了诅咒,到了他外公赵竞诚这辈,没有一个男丁活到七十。赵竞诚只有赵柏霖一个女儿,可这女儿一生下来就没了妈,还从胎里带了个怪毛病——别人给她洗澡,碰到胸口她就要哭一整天。不仅如此,因为有书写障碍,赵柏霖还不能正常上学,以至于她几乎没见过生人,性格敏感自闭,身体也弱,隔叁差五就要上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