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谁?是他娘在边关一守十几年,杀的蛮夷哭爹喊娘的庞元帅!杀的敌军比咱们见的人都多!坐龙椅的那位都跟他称兄道弟哩。
他不该狂吗?不配狂吗?
不,他可太配了!
咱们峻宁府,早就该有这么位真英雄守着了。
叫他管着,咱们服气!
黑龙阁的大当家李通率先出列,黑红着一张糙脸,举起树桩子粗细的胳膊,抱起海碗那样大的拳头,气壮山河的表忠心,“小人三生有幸能遇上大人,若当真能跟在身边效犬马之劳,那才是祖坟上冒青烟!小人是个粗人,不会说甚么酸话,今儿便在这里起了誓,日后黑龙阁上下必然为大人马首是瞻!”
谁都没想到素来眼高于顶的黑龙阁会头一个表态,而且这话说的……如此露骨!
众人正处于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时,却见李通竟又扭捏一笑,几乎是带着几分令人惊悚的羞涩道:“来日大人离任时,小人并黑龙阁上下一干兄弟自然也是甘愿随大人鞍前马后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犹如热油锅里滚进去好大一个冰坨,轰然炸开。众好汉全都骂骂咧咧叫成一片,指着李通的鼻子跳脚大骂。
这厮真是太不要脸了!
什么鞍前马后,亏他说得出口!
但凡耳聪目明的,谁不知这位庞大人何许人也?谁不敬佩他过往和为人?
这样一位在江湖朝堂都名声显赫的人物,若能得了他老人家的青眼,青云直上不是梦!
庞牧并不排斥小聪明小算计,反而欣赏这种变通,当即很给面子的冲李通点点头,“你,不错。”
就这么三个字,却叫李通一张红脸更上一层楼,几乎随时都要滴血一般红到发紫,恨不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多,多谢大人夸赞!”
说罢,他用下巴朝四周扫了一圈,就见众人面上几乎都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
不要脸!
李通在心中冷笑,心道脸面算个屁!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要脸也得分人,你跟那些地痞流氓低声下气,自然是不要脸的;可像庞大人这样的大人物,便犹如天上云彩,平日里谁能瞧见咱们这些地上泥巴?你想把脸皮放到地上,人家还不稀罕踩呢!
以为混江湖只靠武艺么?蠢材,得靠脑子!不然咱们黑龙阁如何多年来屹立不倒?
哼哼。
大势所趋,庞大人一统峻宁府只是早晚的事,所有人迟早都会跟他表忠心,可谓僧多肉少。那么最先站队的,自然会分到更多的粥……
傻子,真是一群傻子。
头筹已经给人拔了,此刻若还不赶紧跟上,只怕日后人家吃肉,自家连口汤都喝不上!
于是其他各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联盟、谈判的,也都争先恐后的喊起来,瞬间从团体战演化为个人战。
好好一场颁奖,硬生生变成了表忠心、拍马屁大会,如此匪夷所思的转折把晏骄闪的不轻,直看的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的?
你们江湖人的傲骨和倔脾气呢?
——
转眼到了八月初。
早晚凉意效用有限,秋老虎余威不减,明晃晃的大太阳照样挂在天上,正午出门一趟恨不得能把身上的油晒出来二斤,街上行人依旧往来匆匆,尽可能缩短停留时间。
托庞牧攻心计的福,如今峻宁府的武师们都争先恐后的展开“文明创建”活动,狠刷印象分。平日里一言不合打架斗殴的不见了,街头巷尾忽然就多了许多无偿献爱心的。
奈何这些家伙大多满脸横肉,眼神凶恶,扯着嗓子吼“俺来帮你”时,颇有几分“留下买路财”的震慑效果,所以大部分老百姓往往拔腿就跑,并不大敢真叫他们帮自己扛米提油的……
这日才刚下了小雨,晏骄和白宁趁凉气出去逛街,路过原本聚香楼所在的街角时,就见一伙工人正在进进出出忙里忙外,而停在外头的几辆大马车上装满了桌椅板凳。
“听说两家老人把店卖了,”晏骄不由停住脚步唏嘘道,“没想到新掌柜的这么快就到了。”
白宁也仰头瞧了会儿,正好看到两名站在梯子上的伙计将“聚香楼”的牌匾摘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被雨水打湿的地上。牌匾落地溅起一蓬水花,伴随着闷响无力弹了两下,然后迅速被污水淹没。
那牌匾是刘掌柜六月份刚找人重新漆过的,还特意裹了一层亮闪闪的金箔,如今金粉尤亮,可却已被人弃之如敝履,荣光不在了。
世事本就无常,谁也不敢保证未来和意外哪个先来……
两个姑娘素来洒脱,可此刻忽然就心生感慨,齐齐叹了口气。
快到中秋节了,唉声叹气实在不美,白宁赶紧甩甩头,另起话题,“你真要去赴宴?”
昨天玉容下了帖子,说中秋将至,她家城郊庄子上开了好大一片金桂,又有溪水映衬,煞是动人,特意邀请她与白宁前去赴宴。
虽然后来晏骄已经跟白宁解释过,说当初是宋夫人一厢情愿,并非玉容本意,但白宁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疙疙瘩瘩的。
晏骄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些兴奋和向往,“最近几天过于太平,骨头都快锈住了,再过几天王公公他们也该来了,你我倒不好外头去,不如趁这几日四处逛逛。”
来这里这么久了,她还没好好玩儿过呢!
四处游玩什么的,白宁自然是喜欢的,可去玉容家游玩?
见晏骄神色坦然,白宁终究敌不过心底雀跃,“罢了,既然你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我就跟你一起了!”
她还有另一重打算没说出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总觉得那玉容动机不纯,若是自己与晏骄同去,好歹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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