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依旧有个问题:不管是从貌似密封的现场,还是从拥有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的使团住所,凶手究竟是如何脱身的?
燕樱和堂溪等人说完后,晏骄也讲述了自己的发现。
当大家听到她说死者是被活活烧死时,俱都震惊不已,再听完她对死者死时状态有理有据的推测后,便纷纷点头,不少原本对她持观望态度的人也有些软化了。
听说要解剖,堂溪似乎本能的想起身反对,不过看了燕樱一眼后便老实了。
晏骄冷眼看着,散会后就叫了小六小八来,“你们有什么发现?”
“还真有,”小六道,“那堂溪出身捕头世家,往上数四代人都是干捕头的,在大禄也算小有名气。他爹收了燕樱为徒,十分看重,又因儿子性格粗暴,燕樱这个师兄常有提点、照顾……那师兄弟两人多年来同吃同住,情分非比寻常,不是亲兄弟倒胜似亲兄弟。”
众人恍然,晏骄又问案情。
“他们倒也乖觉,查到的基本都说了。”小六道。
“基本?”晏骄敏锐的抓到这个词,“你说是,他们还隐瞒了?”
现场众人除了晏骄师徒之外都是曾合作过许多次的大熟人,那两个人要瞒谁不言而喻。
小六点头,低声道:“其实那屋子并不是密室。”
之前晏骄发现的那种打湿后揉成的细纸条只能在关窗后从室内塞入,而室内又没有任何密道和额外出口,所以乍一看,整起案子像极了密室杀人。
但距离尸体所在的床榻最远的一扇窗子却是个例外:它缝隙内塞的纸,是事先黏在窗框边缘的折叠起来的纸条。
如此一来,窗子从外面一关,房间乍一看照样是密封的。
晏骄精神一振,大喜,“所以,凶手是从那扇窗子跑掉的!”
说着,她又皱眉道:“此案非同寻常,他们竟如此藏掖,若耽搁查案就不怕大人发怒吗?”
“他们可精明的很呢,”小八嗤笑道,“你没瞧见方才他们都走的很慢么?你后脚一出院子,他们就掉头跑去找邵大人说话了。”
许倩性子火爆,一听这个简直要原地爆炸了,当即愤愤道:“欺人太甚!我找他们说理去!”
“回来!”晏骄一把拉住她,哭笑不得的望着她单手提刀的架势道,“你这是去说理还是拳头大的就是理?”
倒不是怕许倩打不过。
这小姑娘确实是个如她自己所言“悍不畏死”的武痴,只要一有空就拉人对练,功夫可谓突飞猛进,就连小六等上过战场的也连连夸赞,直叹这是位天资出众却生不逢时的阵前冲杀好苗子。
燕樱等人虽是捕头,年岁大、经验丰富,但到底有官员通病:保守,碰上许倩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百招之内胜负尚未可知。
见小姑娘脸都气红了,晏骄伸手往她腮上捏了下,看着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道:“这世道就是这样,不是每个人都那般光风霁月的,想长大,就得学会见怪不怪。”
许倩重重哼了一声,从鼻腔内狠狠喷出两道白茫茫的水汽,像极了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
望燕台的冬季这样冷,可她现在却觉得人心冷漠比起寒冬尤甚。
人命关天,朝堂大事,竟也被这些人拿来玩弄,成为他们较量的筹码。
晏骄顺势收了面上笑意,“没听六爷八爷说么?燕樱他们也不是傻子,只怕这会儿早就把线索补上了,哪怕随手扯个“刚发现”“不想打草惊蛇”的幌子呢,除了我这要去验尸的人之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于大局无碍,即便邵大人有心照顾我,怕也不好发作的。”
这下连宋亮这个直肠子都觉得棘手了,“那该如何是好?”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众人面皮发紧,真是心寒尤胜天寒,俱都下意识看向晏骄。
却见晏骄突莞尔一笑,眼露狡黠,“我也留了一手啊。”
她不也有一条重要猜测尚未公布么?
除阿苗之外众人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如此成竹在胸总是好的,纷纷觉得心中轻快了些,这才有心情去后面伙房胡乱吃了饭。
他们去时,燕樱和堂溪也刚从邵离渊那里回来,瞧见饭吃到一半的晏骄等人后,竟一反常态的微笑点头示意。
许倩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握住了桌下宝刀,杀气腾腾的瞪过去,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晏骄竟也没事儿人似的回了个微笑,又轻轻拍了拍许倩的手背,低声道:“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许倩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然松了手,又夹了个酱鸭腿到碗里,狠狠扒饭。
对面两人见他们竟还能笑出来,微微有些诧异,不过马上又恢复正常,去那一干差役们的桌上坐下,与众人谈笑风生起来。
一时两边都闷头吃饭,气氛诡异的平静下来,只是有心人都能察觉到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为将风波控制在最小范围内,邵离渊早就下令将此地团团围住,如无他的亲笔手令,所有人员只许进不许出,尸体自然也没办法运到外面的专业仵作房内解剖,只好寻了前院最宽敞的正厅就地进行。
晏骄才刚过去,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张仵作来了,她忙起身整理了一番仪容,快步迎了出去。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院子四处石罩子内俱都燃起火烛,就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脊背挺直,拄着拐杖,慢慢从门外阴影处走了进来。
他身材干瘦,面上满是皱纹,但眼神柔和而坚定,令人顿生好感。
晏骄想起方才小八打探到的,说这位张仵作原本是学医的,后来在一次贩药途中不慎为歹人所害,劫掠财物后丢下山崖,以至于双腿折断。若非他通晓医术,忍痛为自己救治,又抓了附近草药续命,只怕当时就一命呜呼了,哪里等得人来救助?
可惜他伤势过重,不得不截断右腿保命,如今用的便是木质假肢。
从那之后,张仵作便立志与天下匪类斗到底。他身躯已残,无法以正常途径入公门,便借由通晓医术,对人体结构也熟悉的便利,从医者硬生生改为仵作。
须知比起医者受人爱戴敬重,仵作地位素来尴尬,一辈子干到死也就是个八品。饶是张仵作这般立功无数的,前些年退下来时难得沐浴皇恩,才得了个破天荒的七品恩赐。
正因为此,当初邵离渊招揽晏骄时,明知她勘查手段稍显逊色,却也依旧给了捕头的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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