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我怕我死的时候不在你身边,那我又要孤零零地离开了,你一个人留下又该怎么办呢?”叶疏陈握住她的手,眼神似他们初见时光芒闪烁:“我想过了,我的命是长也罢,短也罢,它能让我年轻的时候可以意气一回,便就够了。邱季深,你要不要跟我走?”
邱季深说不感动定然是假的,这世上能遇到几个能为你豁出命去的人?
可是……可是她一想到自己不久前刚与唐平章的对话,就觉得此时的场景混杂着一点滑稽的可笑。
怎么办?她现在可男可女,又不男不女。叶疏陈如果知道自己在这事上欺骗了他,会不会把她的脑袋拧下来给高吟远当馄饨煮?
叶疏陈看她表情复杂,问:“你在想什么?”
邱季深说:“再等等,或许会有转机。离开是最糟糕的一步。”她又不能离开京城。
叶疏陈:“今夜我来之前,已想过许多遍你遇害的画面,便觉得,世上再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只要和恩还活着,陛下就没理由非要杀我。他不是一个嗜杀之人。只要天下百姓知道,‘邱季深’是谁,百官就不会让陛下担上弑兄的恶名。”邱季深说,“所以,这等秘辛宣扬开去,我反而安全。可你千万记得,请国公保护好和恩,最好是不要继续留在那个寺庙了。这次,是我牵连他了。”
叶疏陈说:“你二人顶多叫唇寒齿亡,说不上谁牵连谁。”
邱季深:“天已不早。你回去吧。”
叶疏陈面露挣扎,似不赞同,可还是答应了她。
第77章 正文完
雄鸡报晓,白色的素布挂上屋梁。宫人跪坐在殿外低声啜泣,以表哀伤。却又不敢过于大声,惊扰了正在前殿忧愁的国主。
眼见天色即亮,朝臣即将到来。那天边的一抹光色却令唐平章异常恐慌。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时间能永驻这一刻,不要再向前。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即使做了皇帝,也是万般身不由己。
他站在窗户边,看着灰色的天空和暗淡的星光。
他本以为自己是只终于可以有施展之地的大雁鸿鹄,原来不是。挡在他面前的从来不是太后。是天下,是大势,是地位,也是责任。
他有着世上最尊贵的身份,也有着比所有人都要多的烦恼。那些烦恼摆在王座面前,只要他坐在上面,就无法逃避。
曾经,是太后来向他发问寻求答案,所以他错以为这些问题的根源在太后的身上,如今,太后不在了,他发现自己的处境没有丝毫的改变,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陛下。”
宫人提醒他该是时候要换衣服,准备上朝。来得早的臣子,正在前殿等候。恐怕已经有消息通达的大臣得知太后薨逝,正在焦急等待他的答复。
唐平章不知该如何宣告此事,便说要告假,令舍人前去传旨。然后独自闷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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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逃避无法让现实就那样过去,尤其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地发散舆情。
事情越衍越凶,太后尚未出殡,她自戕身亡、邱季深乃流落皇亲,现被陛下羁押在宫的消息,便已传遍京城。
纵然唐平章极力封锁消息,还是未能减缓失态发展。
不仅如此,宫中还出现了些许谣言,说是因陛下包庇楚氏,枉顾太后临终之言,致使太后死后难安,宫中冤魂作祟。
这分明是有许多人,在借着太后之死作祟。
唐平章无奈之余,又满腹心酸。
或许是因为人去了,还去的那样壮烈,在唐平章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再回忆起来,感觉就变得不一样。
唐平章只要想到太后,就是满心愧疚。太后平日里对他的嘱托与教诲,那些细小的、被他刻意忽视遗忘的关怀跟真情,都在某个寂静的夜里浮现在他的梦中。
他渐渐明白,太后对他的确是煞费苦心。就是这股矛盾的心态,让他甚至开始不断怀疑自己。
为什么他以前要如此痛恨太后?为什么他从不曾聪明上那么一次?
为什么?
他有太多的为什么,多到他来不及去思考原因。
他命人大葬太后,还好好安置了余氏众人。将原先想要用来打压余氏的几个官位,也都还了回去。
曾经的壮志雄心,就跟被戳破的泡泡一样尽数崩溃,随风湮灭。
眼下最让他烦恼的,还是太后的遗言。
纵然他知道楚歌欺骗了他,知道楚歌从头到尾对他都没有几分真心,他依旧不想杀了她。
如同他不想杀邱季深一样。
邱季深该如何处置,尚没有朝臣敢当面提及,但楚歌,是绝对不能任由她继续留在后宫的。
御史公代表朝中大臣,与唐平章促膝相谈了许久。
唐平章已没了当初那股奋于抗争的精神气,不知该说是萎靡了,还是稳重了,权衡后终是同意。
他亲自前去告知楚歌,要送她离开京城。
自太后薨逝,二人就再未见过。此时面对面坐着,互不吭声。
最后还是楚歌先开口道:“陛下念及旧情,愿留妾一条贱命,妾感恩至极。妾明白,陛下是废了心力,才为我挣得这一线生机。”
唐平章看着她欲言又止,心中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他如今不想再听楚歌说话了,因为对方的嘴里恐怕只会说出欺骗他的话语。他宁愿在真相中不可终日,也不想再面对一次谎言被撕开的痛楚。
“事已至此,妾说一句肺腑之言。”楚歌说,“陛下,您是一个好人,却也同我一样,是个可怜人。不同的是,往后我终于可以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