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心口堵了一堵,他是想着开导一下儿子的,生怕他因为老三不是儿子而慢待了孩子,哪里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怎么就这般大呢。
他摆摆手,坐在圈椅上闭着眼,想着宗山大师的话儿,宗山大师是宴席散尽之后才来的,不占烟火气的。
抱着孩子出来给他一看,那祯禧因为用了洗过铜钱的水洗澡呕了半天气,睡觉都是带着气的,看起来奶凶奶凶的,配着那大额头,只管教人看了笑。
宗山大师瞧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孩子,气性儿真大。”
“可不是,您说的对,洗三的时候,亮嗓子呢,大家伙儿耳朵疼。”
刘妈笑着接过来孩子,她不认识宗山大师,只觉得有气派儿。
又抱着孩子匆匆回去,放到四太太跟前,“老爷子说着话呢,要我去抱三小姐看了一眼,后面的没听到,要我抱着三小姐回来睡,不要吹了风受凉。”
四太太就帮着整理一下褥子,看着孩子睡得香甜,“你去大姐那里看看,不要进门,就去门外看一看。”
刘妈叹口气,“太太,您放心好了,不定是家里有事儿耽误了,咱们大姐,自来是出不了岔子的。”
她也知道这是安慰话,四太太惦记大女儿,都不敢直接让人去亲家家里问的,都是在门外看一眼。
刘妈想着,看了有什么用的,照样帮不上什么忙,看着大姐儿过得不好,只不过是让看得人难心罢了。
四太太慈母心肠,三个女儿,大姐二姐找了般配的人嫁了,日子过得好不好的她只能是求个心里舒坦了,眼下虽然有三姐儿在跟前,但是她哪个女儿都得记挂到。
四太太操不完的心,手里拿着那个木佛牌,触手温润,木质纹理舒展,上面雕刻小猪,线条疏朗,寥寥几笔勾勒,愈发显得形态可爱,古拙质朴,憨态可掬。
“这是老爷子给的,下午老爷子挚友宗山大师来过,走后老爷子就交代给我,要给三姐儿戴上,平日不得离身。”
四太太仔细看了看,“见过金的银的,还有包金包银的,再有玛瑙翡翠宝石的,脖子上挂个木牌子的,倒是少见。”
不过她向来信这些,宗山大师在此方面又有诸多本事,心里很是珍视这一块木牌子了。
四爷一说起来这些别人不懂的事儿,很是精神了,一点也不会因为四太太没见识而觉得不屑与妇女为伍,毕竟男人大多以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因此而对着家里的太太很是瞧不起的实在是多不胜数。
“哎呦,我的太太啊,您再好好琢磨一下,别看这小小的一块儿木料,大有来头呢。”
“当年大钟寺里面,有一尊送子观音菩萨像,披红挂绿姿态逸美超群,是宗山大师多方化缘,寻了有缘人出资,特意从南洋寻来的鸡翅木,那是整根的木料雕刻出来的菩萨像,给咱们姑娘的这一块儿,用的就是当年雕刻送子观音娘娘的下脚料,带着灵性呢。”
说着指着那木牌上头的纹理,“看看,这多好的老料子啊,上面的花纹都成了羽毛状了,极美。”
四太太本来就觉得珍重,听四爷这么一说,更觉得珍贵了,她向来信佛这些,而且是极为虔诚的,寻思着这么戴着怕沾了水或者是汗弄脏了,去找了个布料子来,就地缝了一个小包给包起来,这才给挂到那祯禧的脖子上
“是了,合该是这样,宗山大师亲自给雕刻的孩子生肖,大有寓意呢,三姐儿五行属火,木生火,刚刚合宜,老爷子请大师批了八字,赐名祯禧。”
说着拿出来给四太太看,四太太只觉得越看越喜欢,脸色笑吟吟的,“咱们三姐儿,有福气,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可不是大福气,这孩子出生的当晚儿,变法就没了,西鹤年堂砍了脑袋,打那以后谁都不敢再提改良了,咱们的铁杆儿庄稼算是留下来了。”
四爷美滋滋的,只管自己眼前的事儿,二舅妈觉得不吉利,他倒是觉得吉利的很。虽然宗山大师说了什么,老爷子一句话风不漏,但是看着老爷子的态度,四爷跟四太太都觉得好。
刘妈匆匆的回来,只对着两口子说好,“家里是来了客人了,大姐要待客,不方便过来呢,没有什么大事儿。”
四太太跟四爷这才放了心,“家里有许多红鸡蛋,赶明儿你拿着去给亲家送些去,再看有什么点心,挑两盒子大姐爱吃的,悄悄的给大姐。”
刘妈应好,出来就红了眼,她来家里做事的时候,大姐才那么大一个女娃娃,懂事乖巧的厉害,跟着她一起做事,向来是没有怨言的。
这家里那里是来了什么客人,怕四太太月子里伤身她才扯谎,去的时候,大姐在做鞋子呢,千层底儿的鞋帮子那么硬,那么费眼睛,大姐的婆婆就坐在院子里,一声一声的嫌弃大姐做的慢。
刘妈站了一站,哭着就回来了,四爷又都是万事不管的性子,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谁又能替着大姐受罪呢?
不过是熬着,熬着罢了,紧着那老妪婆活,还能活二十年否?
第11章 闹脾气
刘二匆匆回转到上海,先去见了家里的老太太,冯家家大业大,现在住的也摩登,都是小洋房了,在英租界里面,是极为阔绰煊赫的人家。
“老太太屋子里睡了吗?”
刚说完,就听见屋子里面老太太高声说话,“你混世魔王一般的,这几日又闹的是什么气,学校里面也不去,整日里耗在练武场里面去,给陪练的打的不敢再去陪你。”
刘二不由得凝住了心神,旁边的祥嫂压低了声音,“睡什么呢?二少爷在里面,挨着训呢。”
刘二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笔挺笔挺的,一句话不再多说,心里面慢吞吞的想着,这二少爷人中龙凤一般的人,对这个婚约,只怕是看不上的。
果真没一会,人就出来了,看见刘二在门口,脚尖一转过来了。
“二少爷好。”
冯二少爷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出生便是含着金汤匙的,他的爷爷跟父亲已经累积下来可观的财富了,大概是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那种。
只家中规矩甚为严厉,孩子衣食住行皆有规矩,二少爷不过是穿着一袭灰色长衫,粗布料子无绣花,脚底下一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头发倒是短的精神,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墨色一样的浓重。
“二管家出门回来了”,眼神一转看到后面跑腿的拎着大包小包礼物,想来是那家的回礼了,“据说那里的点心不错,宫廷糕点不是我们常吃的。”
“是了,有许多糕点跟我们的做法不一样,给您也备了礼物呢,您尝尝看。”
刘二说话不得不带着小心,这一位是一个黑脸小将军一样的,脾气向来是大得很。
“进去吧,母亲一直等着。”
“二少爷慢走。”
等着人走了,刘二才进了客厅,老太太穿着的还是老式的衣服,穿习惯了,客厅里面放着的鲜花鲜果诸多,小几长桌上都有各式的花瓶,鼻间时时有花香氤氲,这是一位爱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