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就直起腰来,“再来一套”,“二位爷,您怕是不知道,这西鹤年堂啊闹鬼了。”
佟二爷咬着这烧饼有嚼劲的很,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也瞪大了,“闹鬼?我不信这些。”
佟二爷向来是不信鬼神的,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列祖列宗,相信祖宗家法。
“我不能够骗二位爷的,这事儿是真的,西鹤年堂的好几个伙计都听到了,说是啊--”,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好似生怕鬼听到一般,“说是啊,不是在外面砍了头,当天晚上下板儿后,就有人来敲门,说是要买刀伤药,伙计开门了,都看不到人。”
那四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不是闹鬼了,这砍了头的,肯定是买刀伤药啊。”
说着他接过来第二套马蹄儿烧饼,吃完之后觉得消化有点不良,“咱们啊,去天桥看看去,买几个山里红,给找补一下。”
天桥是个好地方,甭管你有钱的没钱的都能去,而且热闹有意思,大家都喜欢往那里消遣去,有钱的花百八十两能找到开心,没钱的十个钱八个钱的一样能玩的痛快。
这俩人,一个当爸爸的好似是忘记了今天是女儿的洗三,一个当舅舅的好似是忘记了外甥女的洗三好日子了。
满人家姑娘,一生最光彩的时候,就这么俩日子,一个是洗三,一个是嫁人了。
老爷子眼看着洗三的时辰到了,儿子却是还没回来,饶是知道他是这么一个散漫性子,但是还是动了气,“富贵,去喊你姑父去。”
富贵点点头,他找人都是在行的,但凡是家里有事儿,永远都是找不到人的,回回都是得他跑腿。
四太太一遍一遍的看外面,好在是老爷子在,看着二姐儿装烟倒茶,客人来了笑着让座,不管是见了谁,见面先请安,再去倒茶,非常的有礼节。
人人看到了都要夸一句好一个体面的小媳妇儿,给娘家争光了,是个有出息的小媳妇儿,没给娘家人丢人,等着熬几年了,也能成为一个体面的老太太了。
只有二舅妈不高兴,看了看时辰,“大姐怎么还不来?”
四太太就不说话了,表情带着一股子涩然,大姐的婆婆,她是知道的。
“家里兴许是有事儿耽误了。”
“不能够,姑奶奶回娘家洗三,天经地义的事儿,铁定是家里那个老不死的磋磨人。”
二舅妈说到这里的时候,那眉毛高起来,恨不得化身成为鞭子,去给那老不死的松松筋骨,紧紧抿着嘴,只怕一张开,就给那老不死的骂的头破血流。
第8章 婚事
“二舅妈,二舅妈,您喝茶。”
二姐似乎是承担不起来二舅妈发怒的后果,只得小声的拉着她的袖子,扶着她坐下来,喝口茶静静心。
大姐到底是多为难呢,娘家洗三的日子,她合该是能回来的,似乎只要跟婆婆说一声就可以了,婆婆当然也必须不得不答应这么一个正当理由了。
儿媳妇当然可以回娘家,而且是因为洗三必须回娘家,她不能给人家留下恶婆婆的印象不是。
但是婆婆磋磨儿媳妇的方法多了去了,大姐不敢开这个口,不然事后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头了。
为了洗三回娘家,为了能让婆婆主动开口,她一回家,便笑吟吟的去给婆婆捻纸信子,然后帮婆婆装烟,是了,她的婆婆是个大烟鬼,平日里是吸大烟的。
躺在那里,那么长的烟杆子,然后直直的对着顶棚上喷雾而出,似乎是极大的享受。
可是无论是她有多大的享受,儿媳妇必须要在三点钟的时候起床伺候她,卖早点的铺子,伙计们都是三点钟就开始卖油条豆汁了。
不论她吃不吃,大姐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她自从嫁进来,没有睡过一次的天明,到了点儿了,轻轻的推开门看看外面的星星,要是时间早了,便再回屋子里坐着,就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生怕误了时辰。
要知道,王公大臣们,事物如此繁忙,才会在三点钟买早点去上朝的。
可是大姐的婆婆,一个尖酸刻薄又刁钻的封建老太太,也要三点钟去买早点,在婆婆跟前伺候,是一站就是一天的。
但凡是回屋子不在眼前超过一刻钟,为什么是一刻钟呢,不能不让人上厕所不是,超过一刻钟,大姐的婆婆就开始咳嗽的惊天动地了,带着她不满意的节奏,指桑骂槐的鬼喊。
其间的委屈,大概其是三天三夜的说不完的。
但是大姐喜欢回娘家啊,回了娘家,看看家里面和气,她当姑奶奶的又受到尊重,她不能不贪恋这份温暖的。
所以一晚上没敢睡踏实了,半夜里起来就去洗抹布,晚上的水啊,真凉,可是大姐心里面热乎。
洗干净抹布,然后给家里的桌椅板凳,轻手轻脚的擦得干干净净的,不能不轻手轻脚的,不然婆婆的大烟杆子就戳着桌子,邦邦邦的开始折腾儿媳妇了。
又去买了婆婆每日都要吃的豆浆油条,想了想,不得不咬牙自己去贴钱买了一碗杏仁豆腐。
大姐是家里的免费帮佣一样的,婆婆向来不给一分钱在手里面,她的钱,都是娘家给的补贴,就是这一点子可怜的补贴,有时候都要被丈夫偷去。
大姐的婆婆吃饱了喝足了,就是不开口,大姐就是心里面着了火,也不敢说一句话,拿着擦铜药水,给桌子抽屉上的铜摆件擦得锃亮的。
婆婆不搭把手,还要在一边说,“年轻小媳妇,哪里有你这么偷懒的,我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有福气,你啊,在我跟前伺候,可算是少受罪了。”
大姐得低着头,一直低着头,不然忍不住掉眼泪,她还不能不应答一声,不然婆婆算是没完没了的,她给你踩在脚底下,还要你认错。
“奶奶说的是,您看,我还有什么要干的呢?”
她的语气不能不柔和,她的脸上不能不带着笑。
婆婆又有话说了,“要干什么还要来问我,我一把年纪了也是操碎了心了,神佛牌子前面收拾干净了吗?五供都落灰了。”
大姐于是便去收拾五供,手里面一道一道的深深的纹路,都是干活磨出来的,没有嫁人的时候,家里有个老妈子,这样的粗活不是她来干的。
二舅妈实在是没能坐得住,她极为在乎脸面,并且也注重自己人的脸面,大姐的婆婆这样做,她要亲自出马。
娘家人洗三的好日子,竟然不让儿媳妇来,她自己作为娘家人,并不准备忍下来这口气。
四太太拉着二舅妈,“二嫂,您听我说,还是别去了,您这要是去了,不管有没有理儿,受罪的不还是大姐儿,她那个婆婆,您应当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