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爷心里面悔恨,可是对着日本人的意见,已经到达了顶端了,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别人的领土上,如此猖狂呢。
中国人,为什么要如此的坑害自己的同胞,去助纣为虐,不顾及一点老祖宗的情分呢。
他是个很传统的人,跟他大哥不一样,但是你瞧着他的想法,便知道,传统不是害人的东西,不是一些学生跟留学生嘴巴里面一样的愚昧无知。
上海是个安乐窝,租界就跟天堂一样的,没有人能这么压迫,可是日本人的野心,绝对不是华北华东地区。
那祯禧觉得这个安乐窝的诱惑太大了,她知道那里有多么好,她也很想就此停下来,然后在那里继续读大学,再去结婚生孩子,每天享受着一切的物质的一切,当好冯二太太。
可是每当她想着去下定这么一个决心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委屈,比现在还要委屈。
我们一个这么多人的国家,凭什么亿万同胞们要跟爬虫一样的去苟活着呢。
在我们的满目疮痍的土地上,跟猪羊一般的任人宰割,再没有这样的道理了,她的孩子,她的兄弟姐妹们,以后难道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难道一辈子就能不出租界了?
难道一辈子就只能当一个租界里面的亡国奴?
还是被逼着去当日本人、美国人呢?
“表哥,我要去长沙,因为那里是我应该去的地方,我们已经沦陷了,但是我们的思想不能沦陷了,我要承担起来这个世道给我的责任,不能去当亡国奴啊,如果我们都去苟活着了,那我们的后代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直起来腰呢?”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你身为其中的一个,就得去做,尽管这个时代很烂,可是谁让你摊上了呢?
没法子的事儿,你就得干。
那祯禧咬着牙,就是要干,但是她也舍不得,舍不得冯二爷。
经历了那么多,可是她发现,她还是蛮喜欢这个人的,尤其是这个人为自己发生了改变的时候了。
乱世生意难做,冯二爷也要左右支应不过来了,跑船的事儿,就是要看天气。
冯二爷其实也猜到了她这么干,心里也是有数儿的,“可是你看看,你这样的女孩子,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呢?”
“表哥,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那祯禧很想问这么一句,可是总要考虑一下他的事情,父母兄弟都在,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但是她心里面是暖的,所以说女孩子有时候不能太懂事,让人心疼。
“表哥,我跟老师同学在一起,好得很。”
冯二爷看着她的眼睛,里面还带着一点泪光,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怎么就在里面盛满了哀伤呢,“我跟你一起去吧,你瞧瞧,我会武艺,还能说会道的,而且人也是很机灵的,跟你去了,你一点也不吃亏的。”
他好像是生怕她不答应一样的,在那里很生硬的带着笑,然后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优点。
两个人的感情也是很有意思了,那祯禧当然想着他去了,情感上很希望,很快乐。
可是理智上不允许她这么要求他,这样子太自私,太为难人了。
可是当冯二爷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一起吧,真的一起吧,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耽误两个人相爱的,没有什么是能耽误两个人相互思念的。
古人有句话,叫做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那祯禧不能说出来拒绝的话来,她甚至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因为你完全去依靠一个人的时候,你是极为快乐的。
她带着笑,里面的忧伤似乎全部一瞬间都没有了,一点儿也不带着拖沓的。
“冯老二,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真的。”
“你真的很想,很想陪我去读书吗?”
“当然很想了,不过你愿意吗?”
冯二爷去摸她的头发,还是依然记得她小时候,一脑袋的花儿的样子,让人没有法子去下手,四太太的审美,恨不得给女儿的脑袋戴满了首饰。
那祯禧眼睛弯起来,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就让人觉得这人笑起来很少见,很难得。
“我当然很愿意,”她慢吞吞的,然后飞起来一眼,极快的看了冯二爷一眼,“那你不要后悔哦。”
这话说的幼稚,似乎是多么能干的人,最后相爱的时候,都能变得傻了,脑袋不好使了。
冯二爷上海都没有去,直接奔长沙去了,幸亏是没有回上海。
日本人狼子野心,他们前脚出了南京城,后面日本人就直接南线伏击,一举侵犯了南京城,占据长江要道,打算进攻上海,彻底打入中国南部。
那祯禧到长沙跟老师同学汇合了以后,上的第一堂课,她永远都记得,校长拿着一份极为小的报纸,似乎是墨色太着急了一点,连夜印刷出来的,字迹都不是很清楚。
校长站在上面,没有庆贺大家一起到了长沙,也没有勉励大家好好读书,更没有说一路南下的不容易。
校长已经是花白的头发了,这个年纪了,两个儿子,全部送到了前线去。
这个年纪了,带着夫人一起来到长沙,夫人身体不好,气候不适应,饮食习惯不一样,一来就病倒了。
校长很有本事与学问,不仅仅是思想大师,而且办学模式跟经验,都是非常先进有心思的。
他站在上面读,一篇小报纸,屡次停顿,不认卒读。
那祯禧听到耳朵里面,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听到旁边同学啜泣,身边几位同学一起抱着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