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着那股太阳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梦见苏倾,在灰房子背后的那片香草花田,在及腰高的香草背后,苏倾伸手抱着他,礼服与礼服摩挲。
他把苏倾抵在灰房子背后的墙上,手掌攀上了苏倾的腰,果然细得仿佛可以纳入掌中,再用五指玩弄。顺着那腰线往上,蕾丝的洋装下,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苏倾一动不动,黑夜里,她紧张又安静的黑眼睛望着他,温软的身子在缓慢地随呼吸起伏。
她不会拒绝,那双眼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包容,什么都接受。
他看不得这双清澈深沉的眼睛,伸出手掌遮住了它们,手掌下面露出她小巧的鼻尖和涂成暗红色的嘴唇,一点不干燥,像质地细密的丝绒,但更像饱满诱人的樱桃。
冰碗里的樱桃是毒酒淬过的,他这一辈子最怕樱桃。
可是他觉得此刻没什么能拦得住他横冲直撞的欲.望,他将脸倾过去,含住了,吃掉了。
死了,那就死了吧。
苏倾是在离家十余米的角落里找到苏煜的,他还穿着舞会上的衣服,小狗一样坐在土台阶上,靠着泥墙打盹。
苏倾碰碰他,他蓦地转醒,瞪红了眼睛,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任性地跑出来,本以为苏倾会放下一切,马上追出来,没想到等了许久也不见人,他笃定的心里蓦地着慌了。
不一会里面又出来了一个贾三,勾肩搭背地将他强压回家,路上说了半天,竟只有一个意思:苏倾往后就是叶家护着的了。
他冷冷地看着苏倾:“你那个腿断了的朋友,原来就是叶家的五公子。”
苏倾站着,低头看着他,黑暗里的眼珠闪闪的。
她在游神:糟糕,在舞会上这么一闹,把找林小姐的事情给忘了。
“原来妈说不让你见的人就是他……”
苏煜喃喃,他想起叶芩看着他时那股睥睨万物的骄矜劲儿,哪怕他就是个残废,也根本不会拿正眼瞧他……
都怪苏倾:“你什么时候跟他搞在一起了……还打扮成那样,你知不知道羞耻?”
苏倾的目光划过他身上的西装,对上他的眼睛,“你不是一直喜欢洋装,喜欢开放,怎么今天却觉得羞耻?”
苏煜恼羞成怒:“你瞒着家里,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还有脸狡辩!”
“你同三小姐可以交朋友,姐姐凭什么不可以和叶家少爷交朋友?”她的目光真似有点疑惑,犹如不解世事的顽石,泠泠地倒映出月光,“你不是日日吟诵平等吗,平等是什么意思?”
苏煜觉得有点震惊,因为苏倾低眉顺眼,从不会这样反驳他,站在他眼前的人,让他觉得有点陌生,只有那柔和的语气让他确定,这还就是不识好歹的苏倾。
叫冷风一吹,他清醒了:他本可以直接冲进屋叫醒母亲,让妈拿家法好好教训她的,可他没有,竟然在后半夜里蹲在门口等着她解释,好像他多稀得这解释。他刚才是不是有病?
“你利用我出门,转头就把我丢下,你还当我是你弟弟吗?”
苏倾叹了口气,接下他的话头:“苏煜,你是我弟弟,只是我弟弟。”
她拉开门,自己走进去。
苏煜这次听懂了,她的意思是,他管得太多了。
眼看苏倾就要往进走,他崩溃了:“我现在就告诉妈。”
苏倾替他把门打开,回头冷淡地看着他:“去吧。”
见他僵在原地不动,便给他留下了门:“要是不去,早点进屋睡吧。”
苏倾知道他和苏煜之间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他在家里不再正眼看她,也不跟她说话,宁愿被先生责罚,也再不肯让她帮忙抄课文了。
苏倾权当没看到,她不与小孩子置气,还感激他没把舞会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只有苏太太觉察一点端倪,心里着急,好几次暗示苏煜对姐姐好些,他都大吵大闹,她也喏喏不敢再说了。
这日信客又来,捎来平京苏家的一点补贴,顺带着捎了一小袋平京的生栗子,说是路上见了买的。
他来的时候,苏倾正在外挑水,家里只有母子俩。
f镇人不兴吃栗子,苏太太馋平京的炒栗子馋了很久,喜出望外,打点了信客以后,就着铁锅把栗子炒熟了,把苏煜叫来。
她心疼苏煜生在f镇,从没吃过平京个头巨大、甜香软糯的栗子,也没见识过平京的繁华。
她捞了一盘子让苏煜尝,看着苏煜笨拙地剥,急忙夺过来,被烫得直换手,吹着:“儿啊,仔细烫。”
苏煜尝了一颗。苏太太边剥着吃边笑着问他:“好吃么?”
苏煜点头,二人面对面坐着边剥边吃,吃了好一会儿,苏太太突然想到什么:“给你姐姐留一点。”
按年纪算,苏倾应该也没吃过。
苏煜一听是给苏倾留的,抓起来全拢在自己一边:“妈,我爱吃,全留给我吧。”
苏太太心疼儿子,想了一想,妥协道:“那好吧,下次再有,可一定要给姐姐留。”
苏煜就一口气把栗子全吃了,最后有个剥不开的,像块顽石,他就留下。
等苏倾回来,苏煜冷眉冷眼地同她说了这些天第一句话:“帮我把这个剥开。”
苏倾低头一看,桌上一片狼藉,满是栗子壳;见苏煜求助,当下没想别的,接过来掰了几下,没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