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感到被什么烫了一下,急忙将贴着胸口佩着的圆环掏出来,竟然发现下部凝固的蓝色像沸腾一样膨胀起来。
它好像变成了可流动的水,慢慢地向上蔓延了一格。
她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没想明白神器的指示究竟如何,霍然扭头去。
叶芩正在看她,双眸冷冽。
贾三儿极会察言观色,是个人精,就是因为太机灵,照顾残疾的叶芩以后,总是志不在此,觉得自己前途灰暗,心思都用在了别处,对五少爷多有怠慢。
叶芩出了这么大的事,**地回家去,叶家老爷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个儿子,一向沉迷荣华富贵万事不理的六姨太太也忽然大吵大闹起来,叶老爷只得一面安抚六姨太太,一面重罚看管不力的贾三。
叶芩及时从病床上爬起,将人要走,说要自己处理。
怎么处理的?他闭上门上了什么刑谁也说不清,贾三惨叫了两天两夜,人都瘦得不成形,实在熬不住了,一头撞向柱子,想求个解脱。撞上去的那一瞬,让人猛地拉住了。
五少爷像鬼魅一样立在院子里,轻飘飘地拽着他的衣角,贾三撞歪了,只在额角留了一道长长的疤,就是苏倾见到的那一道。
从此以后贾三的命就归了叶芩,毕恭毕敬、一心一意地追随了他,一直跟到了最后,跟到了他手握大权、居于人上的那一天,只要叶芩一道眼风扫来,他还是会忍不住地发抖。
苏倾也是后来才明白,自己和旁人的眼中的沈轶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这种极端,在小世界的人格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现下叶芩正看着她,见她半晌不答话,不大满意:“嗯?”
苏倾低了低头,耳垂的绯色还没褪:“……甜。”
叶芩将目光移开。
回想被救上来的那一天时,只记得苏倾翠绿的衫子全打湿了,暧昧地贴在身上。
她背对着他,沉默地低着头,将双手反绕到背后,手指翻飞地重打辫子,黑亮的辫子背后是一截修长的、雪白的颈。
他忽然想到一个类似的画面,那就是湖面上怡然自得的野鸭子,用喙熟练地熟练翅羽底下优雅的雪白绒毛。
跳进湖里拼命把他托上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脸就泛着奇特的红,眼底怀着某些深沉而隐秘的情绪。
当时叶芩多看了她两眼,冷漠里掺杂了戒备:“我从前见过你?”
她摇头说没有。
但在贾三哆哆嗦嗦地背着他走以后,他看见这个女孩还站在原地,远远望着他,眼珠子黑浚浚的。
因为幼时的毒,叶芩的身体底子很差。落水以后,他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再来此地时,会多注意一下湖边洗衣服的人群。
结果要么与苏倾错过,要么远远看见她遁走的身影,仅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仓促递给她一小盒冰糖。
她百般推脱,推脱不过,才顺手从边上拣走了形状最不规整、最不好看的一颗,揣进了荷包里。
湖面上的风掀过一片涟漪,少年静静地看着瀑布,长衫下垂下的丝绸裤管被风吹动。苏倾站在他身后,还像是萍水相逢,从不多问一句。
但她并不拘谨,也不无趣,甚至还有点隐隐的喜悦,他头顶有个旋,风吹乱他的头发的时候才能隐隐看到。
这时候的他显得很柔软,充满烟火气。
有时候叶芩会主动说话。
他扬扬手里的书:“识字吗?”
苏倾点点头。
“学过什么?”
“念过《诗经》和《左传》,然后就不念了。”
“私塾?”
“嗯。”
在苏鸿病逝之前,家里境况尚好的时候,她与苏煜原本是一起上学的。那时f镇还兴私塾,原身很喜欢念书,书念得也很好。可是私塾里的男孩子欺负她软弱,总爱乱扔她的课本,又往上面抹稀泥、倒脏水,笑话她将哭不哭的样子。
苏煜似乎很害怕在人前出头,姐姐被欺负,他如果站出来,就会被一并被针对;如果冷眼旁观,就会被嘲笑。
苏煜的思路很独特,他决定带头奚落苏倾以示立场,很快获得了大家的簇拥。
随着家里吃紧,原身就主动提出不上学了。
叶芩不作声了,把手上的书随手扔给她:“你来,帮我念书。”
苏倾迟疑地翻开书页,叶芩又抬头瞥着她,太阳光照着他的眼睛,浅褐色的瞳仁微微缩小,显得冷情淡漠,又有点懒散:“苏小姐,这么远我怎么听得到?”
天生带着戾气反骨。
苏倾靠过来,在同一块石头上挨了个边儿,翻开一看,还没张口就顿住了。
“怎么了?”
苏倾盯着书页,又看着他的脸,语气很小心:“这是连环画。”
叶芩看着她,又看看书页,“上面是不是有字?”
“……是。”虽然他原意好像并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