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的所有奴隶,都是依附于强权而生。镜头倒放,倒到十四岁的小艾在溪边戏水,而他从竹林经过,再倒,倒到怀莲于伙伴驰骋于马场,蓝色的天上,慢悠悠地,飞着几只彩色的风筝。
——赢了,又怎么样呢?
女皇说:“你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怀莲笑了一声,这沙哑的一笑如同动物濒死的悲鸣。他的脸也如焚毁的景,最后艳丽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当王?”
女皇有些意外,同床异梦这些年,他们第一次如知己般互诉衷肠。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怀莲眼里迷茫,还有狂热褪却后的灰败和无趣,许久,泪盈于睫,化成了一个有些天真的惨笑:“我想当青羽卫。”
最初扣错了一粒扣子,他花了大半生不得其法,不能倒回,最后纵火焚毁整件衣服。
没解开的,化成了灰,也依然没解开。
女皇的眼睛,在最后一刻,通达醒悟,贯穿古今,猛然涌出了属于爱人的生动哀伤。
怀莲拾起冠冕,戴回她的头上。
女皇不再是强权的象征,威严仪仗在她身上,突然变得万分违和。
“陛下,”怀莲的恨和嘲讽,最终变成了彷徨的怜悯,他长久地看着她,两败俱伤的猎人和猎物,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样的眼泪。
“如果要当陛下,就永远不要成为爱人和母亲。”
铮然一声收稍。
秦淮先轻轻拍两下掌,将这氛围小心地戳一个窟窿,才对着扩音器喊停,“ok,很棒,休息一下。”
两个人都没有动。顾怀喻立在那里,好半天,眼神慢慢松弛下来,像跑完千米长跑一样,精疲力尽。
李丽芳沉浸在剧情中,好像已经情绪崩溃了,哭得泣不成声,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里,助理围上去:“李老师。”
“李老师……”
秦淮皱眉:“下去下去,让李老师调整一下。”
他跨过电线走到布景中,用力拍了拍顾怀喻的肩膀和背:“没事吧?”
他对结尾要求严格,顾怀喻的长镜头重来了三四遍。这种戏拍到最后,情绪到了临界点,对演员的身体是很大的考验。
顾怀喻垂眸看着地板,秦淮递了他一根烟:“没你的好,凑合凑合抽吧。”
顾怀喻捏着烟,好像一时半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半天才开口:“苏倾呢。”
秦淮怔了一下,赶紧叫:“苏倾!”
苏倾在杂物旁边坐着,一听到秦淮喊,立即抱着保温杯和矿泉水走过来。
她把矿泉水塞给秦淮,拧开保温杯盖儿倒了一小盖,又从秦淮怀里拿过矿泉水掺了点凉水,递给顾怀喻,眼睛一直看着他:“小心烫。”
顾怀喻压着袖子,接过来喝了,好像从一场大梦中醒过来了。
秦淮感叹:“你这服务也太到位了吧。”他看着苏倾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着,瞪大了眼睛,“哎我说,有我的没?”
顾怀喻很轻笑了一下:“那给秦导。”
苏倾转而把奶糖递给秦淮,秦淮又嫌弃地摆手:“咦——小爷才不吃这种小孩吃的玩意儿。”
苏倾觉得挺可惜,就放进自己嘴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浮雪般的腮帮子鼓鼓的,惹人怜爱。她又掏出一颗,走过去放在李丽芳膝头。
李丽芳已哭完了,红肿着眼呆滞地看向前方,看见这颗包装有点儿可爱的奶糖孤零零地躺在膝盖上,一下子被拉回了阳光明媚的现实世界。
她感激地抬头:“谢谢。”
苏倾含着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顾怀喻看着苏倾问:“拿我烟了吗?”
苏倾垂下眼,熟练地从手袋里掏出小木盒,秦淮皱着眉:“少爷,您是多嫌弃我这烟啊?”
顾怀喻接过烟盒,无意中触碰到她的指尖,掩住眼里的笑意:“乖。”
苏倾缩回手揣进口袋,耳根无声地红着。顾怀喻瞥见她濡湿的耳际:“热不热?先去化妆间坐着。”
苏倾说:“好。”
秦淮不客气地从烟盒里抽出四五根据为己有:“别拿你经纪人打岔。”
顾怀喻借了火,半天,含着点散漫的笑说:“知道我为什么抽贵的吗?”
“为什么?”
“想抽,又不想死。”
秦淮笑骂了一句。
二人面对面吞云吐雾,顾怀喻忽然抬眼:“导演,可能要加两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