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意只带她看到这里,再往里走,充斥着残忍和血腥的地狱,会弄脏她的裙摆。
“你真是坐在那里的?”
邪神觉得她这模样新奇,绕着她转了一圈,笑了笑:“娘娘想坐上去试试么?”
苏倾看着那尊位发呆。当时她跪伏于无垠空间内聆听邪神教诲,前后有穿堂冷风通过,地上无数闪烁着消失变化的文字和飞虫,如果这里是幽冥,那里又是哪里呢?
她回想地上的文字,只觉得那些字符好像在哪见过了,回忆却突然像像蒙了一层雾一般,想不起具体的细节。
她一时解不开这谜题:“廿一。”
邪神侧头瞧她,光影之中,神女神色寂寂:“生平善良,为他人奉献一切之人,你会让她下地狱吗?”
“会。”他不假思索答道,神色高傲恣意,倒像是同她置气一般,生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恨意,“不爱自己,何以爱人?”
苏倾无声地叹口气:“好,我们回吧。”
邪神站在原地未动,似乎沉浸在情绪中未抽身,仿佛又回到受劫那日,他被那温柔广阔的怀抱溺毙。拳头掩在袖中,有后半句未说出口:理应让她狠狠吃了教训,再好好供起来。
半晌,他扣住她的手腕:“我送娘娘出去。”
她的手冰凉,他忽而触到她腕上戴的钏子,心猛地一跳。
半晌无话,穿出幽冥的黑暗之中,苏倾任他牵着走,茫然出神,理不出个头绪,没注意他的手指越收越紧。
前路越走越狭,他扭过头来,浅色的瞳孔瞧着她,似在叹息:“娘娘为什么不高兴?”
苏倾说:“没有。”
他嘴角紧绷,好半天,轻轻一哼,手上稍一用力,苏倾便踉跄着贴到了他面前。
在昏暗的狭道之中,挨得这样近,邪神的气息拢过来,和他身上神力一起疯狂地往她身体里涌,苏倾一阵眩晕,本体裂开的缝隙被他迫得隐隐作痛。
她温声解释道:“我有些事情未想清楚,但这些事,你不明白。”手腕让他禁锢着,她仰头瞧了他一眼,却在他琉璃珠似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完整的倒影。
那双眼睛里,带着越是欲/望越是冷酷的侵占欲,像冰雪下掩埋着的翻滚的火焰。
苏倾睁大眼睛看着他:“廿一……”
“嗯。”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应答。
从前,邪神的愿望是她能醒来。只像从前那样守着她,留在她身边就好。可是她醒来之后,他却发觉自己的欲/望不止于此。
幽冥之于恶生胎,大有滋补裨益功效,但也助长其邪气,平日里压抑着的反叛心思,在这样的昏暗里,全部纠集而出。
从前他收集那些钗环首饰和披帛,却浑浑噩噩,不知那些物什对他的意义何在,后来他总算明白,它们吸引着他,不过是因为上面沾染了灵石娘娘的气息。
他想要的,是她整个人。
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搅乱得天地风云变色,低眉以指描过她的眉眼,妒意迸现:“娘娘看我的时候,心里想着谁?”
倘若她醒来时没有露出那样的眼神,他大可劝服自己不要这么贪心。
可是灵石曾用那样灼热的眼神看过他,令他几欲膨胀至爆炸,在他心上烙下一个深重的印子后,又蓦然收回,令他心内空荡难捱,像是被人挖掉一块似的,夜夜不得安枕。
苏倾在极大的错愕中躲过了他的触摸,头上钗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声音泛着冷,依旧是警告孩子的语气:“廿一。”
邪神似乎被她惊醒了一般,停滞了半晌,默不作声地跪了下去。
苏倾忙去拉他,语气已软了:“我也没说你甚么,你跪我何意?还不起来,我们回去。”
她不大适应幽冥,这处昏暗诡秘是他的主场,事事听命于他,没有一样让她熟悉,只得依附于他,让她觉得心内古怪。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股巨大看不见的力量将她压制于石壁上,旋即裙摆让人掀开一角,他将她的脚腕握在掌中,似好奇般,细细丈量,又拿手指摩挲。
“廿一,不可无礼。”她惊惶起来,忙出言斥责。
他松开手,半晌,她感觉到一点微凉的触感,他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踝骨上。瞬间,一阵战栗沿着头皮爬过去,她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她怎么会和邪神有牵绊?
她似哑了一般,半晌未能说出话来,邪神轻快地从她裙摆下钻出来,轻轻描摹她的唇:“娘娘……”
他愿跪,是愿意臣服,却忍不住想要轻薄,不知如何可解。
“你有感觉么?”
灵尘子死前须发尽白,疯疯癫癫,穿着破衣,拿着破扇,有一日他路过那里,被疯了的灵尘子扯住不放。
“那块顽石是没有感觉的。”灵尘子诡秘地笑,“她是块石头,永远也学不会人的感情。”
他注视着苏倾那双澄澈的,似乎可映出万物的乌黑眼瞳,执拗地问:“你有感觉么?”
她只是惊诧地看着他,没有说出话,他似乎混不在意,慢慢地低下头来,嗅她身上的味道,随即靠近她的唇,听着她细微混乱的鼻息。
灵尘子贴近他的耳边,神神秘秘地同他说道:“那石女是碰不得的,你可知道?污石刻圣女者必遭天谴。你看我,你看看我……”
他发疯似的向他展示着他手臂上的皱纹和老人斑,喋喋怪笑:“天生灵物受天地滋养,便是天地的儿女,天道不允它们被人掠夺,就该孤独千年万年,我怎么没想明白此等道理?”
廿一早就知道,他不可喜欢灵石娘娘,否则必遭天谴。
不过他……
四片唇仅之遥,他停留片刻,如烈火烧心,闭上眼睛,慢慢贴了上去,如行走沙漠的干渴之人骤然触及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