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他的祈祷生效, 一条巷子走到底, 别说女鬼,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他心里大安,脚步也轻快起来。不过花爷没喊停,他也不能停,就循着昨晚的路走下去,临近北街时,迎面被个慌不择路的人撞了满怀。他揉着胸骂了两句不长眼,对方听到声音,却一把攥住他的手:“白斐,你还在街上闲晃,不家去瞅瞅?青龙会那帮混混白天砸烂了铃草的摊子,晚上赵二钱又带人到你家去,说是替他们会的六爷来给铃草说亲,要讨铃草去做六爷的四姨娘。”
白斐一听脸色大变,哪还管女鬼不女鬼,忙拔腿往家里跑。
————
说起青龙会,那算是本城的一大地头蛇,几个当家都是居平城一恶,估摸着与关外的几个马匪帮子还有些牵扯,在居平城已经盘踞多年。这些年战乱连连,关内关外流民纷纷,朝廷安抚不了这么多人,落草为寇的不在少数,世道不好,城里的地痞无赖也成倍滋长,都投奔了青龙会。
从前常和白斐不对付的那几个人,前些日子也才加入青龙会,青龙会的六爷出了名的好色,赵二钱是想走六爷那条路子,打起铃草的主意。
铃草是谁?
铃草是白斐的姐姐,不是亲姐,是早年流落居平城的孤女,比白斐年长四年,今年十四,起先住在白斐隔壁,白斐爹娘过世后,因见白斐年幼,她便搬来照顾他,两人也有个照应。这些年来,二人姐弟相称,不过白斐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若不能在这乱世给铃草找门好亲事,找个妥帖男人来照顾她,还不如等他大了将她娶来。这无关情爱,不过是乱世之中相互扶持的一份恩义。
北街是贫民窟,到处都是黄土垒的房子,脏黄的墙被风蚀得斑驳,挨得十分密集,白斐的小土房在这里尤其不显眼。
靠近自家时,白斐顺手从墙根下垒的柴禾里抽了根小臂粗的木棍,满眼戾色地盯着围在自家门口的三个男人,蹑手蹑脚地从背后靠近他们。门前的争吵声越发清晰,纤细的人影站在门口,骂骂咧咧地将红纸包好的赵二钱送上门的礼仪通通掷了出来。赵二钱带着两个手下堵在白斐家门口,厚沉的五花肉迎面扔来,砸得赵二钱狼狈不堪,嘴里跟着诨骂:“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铃草这名字听着虽然温柔,可这人却一点也不温柔,叉着腰站在门口和赵二钱对骂:“滚,你个小瘪三,我就是嫁鸡嫁狗也不嫁给青龙会那老王八,快给我滚!”
她生得不算美,瓜子脸,皮肤糙黄,颊上几颗雀斑,身材很瘦,不过身上有股辣劲,野得很。
就是这野性,投了青龙会六爷的脾性。
见铃草没受伤,白斐安了安心,抄着那棍跳起来就往赵二钱脑门上砸——这会也顾不上怕不怕了,都让人欺负到家里来,他要再忍,岂不真成了河里的鳖。
“去死吧。”
白斐人虽然小,可常年混迹街巷,力气可不小,这一棍子下去,赵二钱后脑就开了花。他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转过身,看到赤红眼的白斐,拼命似的站在跟前,举着棍子还要打,他退了半步,让两个手下顶上。白斐抄着棍子不要命似的冲上来,倒叫人害怕。站在门口的铃草见状,也没干看着,冲到门前,抬脚就往赵二钱臀上一踹,把人踉跄踹了出去。
“你,你们给老子等着,我们青龙会不会放过你们的。”赵二钱一边威胁,一边抱着头让两个手下扶着离开。倒不是怕这姐弟两,头上见血,他是怕死。
赶走了赵二钱三人,白斐搏命似的神情才柔缓下来,将长棍一掷,跑到铃草身边:“姐,没事吧?”
铃草摇头,泼辣劲过去,眉心透出几许忧心:“没事,就是担心他们不死心。小斐,咱们斗不过他们,他们要是再来,你别管我。”
“说什么话呢,你是我姐,我不管你管谁去。”白斐揉揉肚子,“我饿了,进屋说话呗。”
铃草“嗯”了声,忽又想件事来,指着屋檐:“小斐,那灯是你挂上去的?”
白斐转头一看,脸色顿白。檐下挂的可不是昨个儿夜女鬼手里拎的那盏羊皮灯?她这是寻上门了……
“姐,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出去趟。你快进屋,把门关好别出来,我去去就回。”白斐强咬着牙让自己的声音不打颤。
待铃草进屋关上房门,他才一个哆嗦走到墙根下,又抽根长棍去够那灯,岂料那灯有灵性似的,还没等长棍碰上灯,那灯就飘起来。白斐吓得手一松,长棍“咚”地坠地,他按着贴胸放的两张黄符,往家外跑,边跑边嚷:“花爷,女……女鬼来了!”
隐隐约约的,只传来一声笑:“找了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