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在即,权佑安此番有心收复失地,没有两三年是回不来的。铃草年纪渐大,虚龄二十二,早就过了凡间女子花信年华,她身体不好,亦不思嫁,有一日便活一日,但白斐却不能不为她考虑。他承诺过娶她,原指着师父回来主持婚事,但师父归期难定,战事又急,他一走两三年,铃草年华蹉跎,到时也不知是什么光景,不如现在便将这桩心事了却,也省得两人挂念,三人纠缠。
“小斐,这不是仓促委屈的问题!”铃草霍地抬头,盯着他道。
“既然不是仓促委屈,那铃草姐定是嫌我马上要出征,怕我回不来,叫你做了寡妇,又或是无法全须全尾回来,累你照顾……”
他话未完,便叫铃草厉声打断:“白斐,你知我不在意这些。我从未想过嫁人,你若战亡,我便给你立冢扫祭;你若伤重,我活一日便照看你一日。这么多年你我姐弟情深,又何需夫妻之名?我知你情深义重,但你无需为了幼年笑谈娶我,那不……不值当。”
“值不值当我说的算。铃草,我只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与我结为夫妻?只要你说一句不喜欢,我便将这婚事取消。”白斐不再称她为姐,只上前半点,攥了她的手。
铃草未能挣脱他的手掌,唇嗫嚅两下,始终吐不出“不喜欢”三个字,只能颤道:“白斐,你还小,你不懂情/爱,在你心里,我始终只是姐姐……”
“这世上有几对夫妻成亲前就能两情相悦的?铃草,给我点时间,我会好好爱护你。”白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终于像个男人般抱住她,而不再是幼年那样躲在她的身后。他会努力,努力喜欢上她,纵然真的不能,他亦会敬她护她一生无忧。
铃草静默片刻忽转身用尽全力紧紧回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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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五,白斐与铃草大婚。
因是仓促成婚,二人只在宅中置了五桌席,请的都是极熟的亲友,也没大肆宣扬,一应繁文缛节全免。入夜时分,权佑安带着两个随侍匆匆赶到,送上贺礼,被迎到主婚位上。白斐这才牵着铃草出来拜堂,二人皆无父母,拜过天地再夫妻交拜,便算礼成。铃草被送入房内,留一身红衣的白斐在外应酬客人。
“可以了。”见白斐亲自过来斟酒,权佑安一按酒杯,拒绝道。
白斐笑道:“将军,军中禁酒,白斐挨过军棍,记得清楚,这是茶。”
权佑安沉肃的脸难得漾开一丝笑:“看来那顿打没白挨。”
大战在即,军务繁忙,他此番出来也只得两三时辰,替二人主持完婚礼马上就要赶回。他已年近四旬,膝下无儿女,白斐的年纪,恰能做他儿子。这一年来他花了不少心血在他身上,才将当初桀骜不驯的白龙会当家培养成如今已能领兵作战的白龙小将,除了季遥歌的原因外,也因为他确实欣赏这个年轻人,便将其视如子侄亲自教导。
好在,白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白斐“嘿嘿”直笑,又露出几分少年模样。在权佑安面前,他便仍是毛头小子。他自小无父,季遥歌待他虽严,到底不比父亲,权佑安就是他心底父亲该有样子,故在军中呆了一年,虽未经历大战,却也足够磨练他的心志,对权佑安更是敬重万分。
二人以茶代酒喝了两杯,权佑安不便多留,只叮嘱他这两日安心在家陪新妇,便又匆匆告辞,回了军营。
白斐送走权佑安,回头又撞上梁英华。梁英华已换回女装,长发高束,仍是初识时的英挺少女,执着酒盅过来敬他,连声道:“白斐,祝你与铃草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那声音听来却是醉语,白斐按着她手中酒盅,道:“你醉了,别喝了。”
梁英华便怔怔看他。
红衣如火,眉眼皆是人间最好的颜色,往后却不能再看了。
思及此,她夺回酒盅,一饮而尽,将空杯掷入雪地:“白斐,再见。”转身便冲入雪夜,跑出白宅。
白斐欲追,脚才迈出却又收回,只叫来宋义,让他找人照看梁英华。对她,他有愧疚。她付出的已是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极致,那样冰雪聪明的姑娘,为他照顾家宅,为他冒险入军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