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歌不语,他便继续道:“我想姑娘应该明白本座之意。本座亦知此乃不情之请,姑娘在昆都这些时日,本座自会命人好生招待姑娘,将姑娘奉为上宾,再令昆都最好的铸剑师为姑娘打造一套护甲与神兵,以答谢姑娘成全之意,若是姑娘还有别的要求,也可一并提出,本座自当想办法满足姑娘。”
话说得倒是客气,也只是先礼后兵,逼她离开花眠。
季遥歌微微一笑,道:“城主,若是在下不同意,是不是要将阿眠关一辈子?”
花铮甩袖转身,又是高高在上的模样:“阿眠需要清醒,季姑娘无需替他操心。”
“花城主,阿眠的脾气吃软不吃硬,您这般关着他,即便在下同意离开,恐怕阿眠也不会屈从。剑庐之试在即,难道花城主不要想看到阿眠在剑试之上崭露头角?他为了这场剑试在外整整修行了三百年。”
“崭露头角?他连儿女情长都放不下,又有何能耐在剑试之上崭露头角?从前我就是太纵容他了,才惯得他一事无成,像个废物,如今来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他若真的在乎前程,便先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再言其他!”花铮挥挥手,不容置喙。
季遥歌朝前走了两步,望着巨刃台外的妙昆山景色,仍旧平静道:“花城主,在下以为,作为花家子孙,应该承担的责任,是家族兴衰,荣辱与共;是坚守铸剑之道,将花家之术发扬光大。而这一切,不该以牺牲儿女情长为前提。如果一个男人连心爱的女人也护不住,又谈何坚守己道,扛下家族兴衰之责。这无关我与花眠之事,不过是在下一点拙见。我听城主言下之意,似乎与花家其他人一样,对阿眠存有偏见误解,不知城主可愿听我一言?”
“哦?我对我儿子有误解?你说说看?”花铮面色仍是不改,心里却陡生几分怒意。
“城主之所以用剑试威胁阿眠,大抵是料定阿眠不会在剑试上有所作为?您与其他人一样,认为他不堪大用,才会想方设法替其安排背景强大的亲事,为他作倚靠,可谓用心良苦,然而这并非阿眠所愿。”季遥歌缓缓而言,对花眠她谈不上有多深的了解,但他每每谈起铸剑时眸中所绽的光芒,却足够让她明白,他有多热爱铸剑,“三百年前他因废剑遭族人耻笑,被迫离开昆都,可这三百年来他并未自暴自弃,相反他想尽一切办法修行,甚至不惜为此冒性命之险进了方都。”
听到“方都”一词,花铮面色顿变,待要问她,季遥歌却不被他打断,而是“铮”地一声从背上拔出破霞剑来,道:“此剑便是阿眠与我相识的契机。城主觉得此剑如何?”
“这是……花家的剑?”花铮的注意力落在破霞剑上,他是铸剑高手,自然一眼瞧出破霞剑的特殊来,“好剑!”
“看来城主并不识得此剑。此剑便是三百年前,被阿眠练废的荒波金剑。”
花铮一怔,讶然地看向季遥歌:“不可能,若是阿眠当日炼成此剑,那一年的剑试他该当拔得头筹。”
“此剑当时确实被他炼废,是我阴差阳错买下后重新祭炼的。当日阿眠为人所责,其实不是因为他浪费了上好的铸剑材料,而是因为他另辟奚径,试图寻找新的铸剑方式,却不被族人认同,我可有说错?”
花铮陷入沉思,只听季遥歌续道:“昆都建成已有万年,对任何一个古老的宗族而言,默守陈规都是走向没落的开始,安于现状,不再图变,无论是铸剑还是修仙,皆会陷入僵局,花家也已经有好几千年没有铸出能在万华排得上名号的神兵了吧?这柄破霞剑,我拿到手后,是照着阿眠的想法再进行二次祭炼,试了许多次,方让此剑得现其锋,可想而知,阿眠的想法并没问题,他会失败,只是败在经验不足,又受人干扰而已。”
“那又如何?他到底是失败了。”花铮盯着那剑,冷道。
“城主难道不觉得,阿眠的想法,比起一柄成功铸成的剑更加宝贵?铸剑之能可以慢慢修炼,经验可以提升,但是这里……”季遥歌指指脑袋,“却永远无可取代。那是他的天赋,关于铸剑的天赋,不默守陈规,勇于创造,并且无惧失败,我想那是一个真正热爱铸剑的剑师才能拥有的天赋。如果您真的了解您的儿子,便该明白,他不需要一个强大的娘家支持,更不需要一个城主的位置来证明自己,他只需要一个没有束缚的铸剑环境,来助其成长。”
她的话说得不快,态度亦很平和,却不知为何让花铮心里沸腾,也不知是怒火,还是为她之言所触动。
听到他情绪的波动,季遥歌却是悄然一勾唇,又徐徐道:“城主,我知道您并不认可我与花眠的关系,没有关系,我想同城主打个赌……”
“什么赌?”花铮陷于季遥歌那番说辞中,还没回神。
“城主既然不相信阿眠的能力,那我们便以这场剑试作赌。城主不妨放阿眠出来,让他安稳参加剑试。如果他赢了这场剑试,那便证明阿眠完全无需借外家之力,城主大可不必替他的亲事操心;如果他输了这场剑试,那么我就离开昆都,再也不见花眠。如此可好?”
季遥歌眼中光芒闪过,似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能轻而易举击唤醒花铮久违的沸血。
花铮感受到年轻时心潮澎湃的激昂,神使鬼差地点下头:“好,我答应你。”
“多谢城主,那便请城主拭目以待阿眠的表现。我相信花眠,也请城主相信花眠。”季遥歌此时方露出真正的笑来,恭敬地行了个礼后方退出巨刃台,像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看着季遥歌消失的背影,花铮沸腾的心绪渐渐冷静,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进了对方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