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隔着面目全非的过去。
顾行知有些微恍神,三年前发生之事犹在眼前,她这双眼,看尽他人生中所有狼狈与不堪,像一面镜子,毫无遮掩映出他的过去。
“不知魔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女人的声音悦耳,隐含笑意,但若仔细分辨,却又无情。
顾行知敛神,刚才的恍惚虽然短暂,但对他而言已是不该。
“不敢当,季道友莫怪我擅闯才是。”他淡笑开口,解释道,“此前五明府与地阳宗联名求见,均被贵宗推拒,我只好不请自来,还望季道友看在昔日情分上,见我一面。”
一个称尊,一个论友,道尽八百年岁月的更迭辗转,与被篡改的两百三十年陪伴。从天之骄女到媚门低修,再到被他亲口承认的道友,她用八百年追上这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们之间早已无关对错,剑宗的大师兄和大师姐,尽皆湮灭。
这一切,不可回,不可逆,只可往前。
季遥歌放眼冰湖,冰湖外的机关法阵被他轻而易举破去一角。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三年时间他能以垂死之躯活着走出赤莲川,这份能耐万中无一,他和她有点像,境界仍是元婴,可修为却深不可测。
而同样难以捉摸的,却是他的行事作派。
“我刚出关,宗内事务繁杂,拜帖又多,竟不知是魔尊亲自相邀,一时疏忽,其间怠慢还请勿怪。”她客套两句,问他,“只是不知魔尊如此大费周章进我赤秀,所为何事?”
顾行知眉峰随着笑容而舒,看起来仍旧清风明月,并无丝毫鬼域魔气,就连开口的声音,也再正经不过。
“来找你谈合作。”他略低头,眼中现三分宠色,只道,“师妹,不如你我联手,杀了师尊吧。”
声音、语气、神情,皆是八百年前的顾行知,正气凛然又带些微无奈温柔,是属于万仞的大师兄,可那眼神,分明又是八百年后的顾行知,冰冽深沉。
一千年,季遥歌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顾行知邀她相见,只是为了商量如何斩杀谢冷月。
欺师灭祖的事,他竟又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合作?你要以哪个身份与我谈合作?”季遥歌上前两步,目光一改,亦是柔情万种,直逼他眼底。
“你喜欢哪个?”顾行知往前,与她擦肩交错,行至她背后方转身,声音直落她耳畔,“大师兄?还是赤莲魔尊?或者地阳宗主?”气势之上竟与她分毫不让。
“顾行知……”
她开口,被他“啧啧”打断:“也对,还是名字更亲近些。一千年时间,你我二人从再正直不过的剑宗师兄妹,一个沦为赤莲魔尊,一个化作蛟王媚主,到如今没有变的,也只剩下我的名字。”
顾行知手掌从后撩来,擎起她一缕长发轻轻嗅去。
季遥歌心念微动:“原风晚回去了?”蛟城新立,蛟主诞生之事在万华虽然传开,可知道新王确切身份的人并不多,也只有当时在蛟城的原风晚最了解潜渊变故,虽然没有留到最后,她却不难猜到新王是谁。他能知道得这么详尽,应该是从原风晚那里听到的。
“是回来了,带着地阳宗归附于我,在我座下听令。”顾行知伸掌轻抚她后脑,似多年前的亲昵爱怜。
季遥歌挥手轻轻格开:“那你应该知道,我和地阳宗不可能合作,而且我对诛杀谢冷月没什么兴趣。”她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很浅淡,若无十分把握,她不会拿辛苦创立的赤秀去和谢冷月拼个两败俱伤,只为图一时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