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冠不认识他,但知道季遥歌身边有这号人物存在,赤秀后殿,只有这个人能进,便问道:“宗主,这是……”
“你叫他任叔吧。”季遥歌朝那人回以温和一笑,又望向夜珑月宵二人,“他是任仲平。”
夜珑尚在回忆这个名字,月宵却已想起来八百多年前在她与夜珑之间搅风搅雨的男修,脱口而出:“他还没死?不是已经疯了?”
“疯了之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季遥歌看着垂垂老矣的任仲平仍旧讨好而欣喜地看着自己,便扬手轻抚其脑顶,只道,“他的修为在筑基后期,疯了之后不能修炼,如今寿数将近。”
筑基期的寿元普遍在六百年左右,这多出来的几百年,是季遥歌给他用了不少灵药,兼之他疯了以后孩子脾气,日子过得舒心,寿元反比一般筑基修士要长出不少,但再怎样也已经到达瓶颈,这衰老的躯体就是他寿数将尽的征兆。
但不论如何,能平平安安、顺顺心心地活到这把年纪,在修仙界已是极其难得的了。
把青冠交代给任仲平后,季遥歌就带着夜珑与月宵二人往万寿山西侧缓缓行去,路上并不言语。倒是夜珑与月宵二人因为看到任仲平而陷入惊讶,当年他们将任仲平交给季遥歌处置时,谁也没想过任仲平能够活到现在,这多少让人感慨。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夜珑已然明白——这是季遥歌的潜词,她对任仲平尚能如此,对她们这些曾经的同门只会更好。只要他们不与她为难,她花点气力保他们平安并非难事。但若想在她身边站有一席之地,将赤秀发扬光大,也只能像任仲平那样,全心全意为她,亦或是为她手里的赤秀,绝不能再有二心。
“遥歌……”夜珑忽然出声,叫住了季遥歌,一双稍嫌凌厉的眸子毫无避让地与她对视。
二人定定对视片刻,夜珑的凌厉似冰雪消融,她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准备好的说辞,一句都没用上,谁也没说什么。
“师姐是个明白人。”季遥歌略略颌首,语气温和。
“夜珑……”月宵轻叹一声,只见夜珑已翻手擎出一片小令。
万寿山下阳光无挡,将那巴掌大的令牌照得分外清晰,夜珑指腹摩挲过令上牡丹,作出决断,单膝落地,陡然跪下,月宵惊道:“夜珑?”
“此为当日应霜夫人所赐掌门信物。夫人毕生心愿,就是将赤秀发扬光大,令我媚门再不是外人眼中九流之地,让赤秀门人有安身立命之地。夜珑无能,这些年心有余却力不足,难立门派,难护同门,有负夫人所托,愧对夫人。当初夫人赐令,一则临危托付,二则也盼能给赤秀宫再寻有能之主。如今夜珑原将此令献上,奉你为宗主,此一世誓死追随,绝无二心!”夜珑直直跪在地上,将赤秀令高擎过头。
“夜珑……”月宵双眸已红,很快随着夜珑跪下,俯头道,“月宵也愿奉你为宗主,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季遥歌看着二人,并没将人扶起,却也没去拿赤秀令。
“夜珑,你要知道,如今的赤秀,与当初的并不相同。”
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我知道。但你既然沿用‘赤秀’为名,必也是心有所念。宗主,你是个念情的人。当初啼鱼一役,赤秀门人死伤八成,早就不复存在,除了名字之外,本也不剩什么。我知道这是你亲创之宗,你不缺这面令牌,但有了这面令牌,承前继后,赤秀更加名正言顺。而我们,则盼着赤秀宗扬名万华,成为媚宗之始。若真有那么一天,遥歌,你便是万华媚宗始祖,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夜珑说话间擎着赤秀令缓缓拜倒。
季遥歌闻言却不由一笑——修了千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念情之人。她以无情之身修多情之法,走了一条和自己相悖离的仙路。
伸手拈起赤秀令,她重重一握,道:“媚宗始祖我不敢当,但这赤秀宗,我必会倾力保全发扬,门内弟子我也绝不亏待。赤秀令我收下,你二人愿意跟着我,那再好不过,我正有一事,要交于你二人。”她一边说,一边将二人缓缓扶起,只道,“鬼域我另有安排,不必依靠原家。原风晚与我有仇怨,我不会和地阳宗合作,你师兄为人又执拗,夜珑,如果你希望五明府的旧人能够归回赤秀,就把五明府的权力牢牢攥住,把与你同心的人带回来,那些三心二意、阳奉阴违之辈,不要也罢!听清楚了吗?”
这是季遥歌第一次郑重委派任务予她二人,虽然棘手,却不失考验与信任。
“夜珑领命。”
“月宵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