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故意吓他:“白天还好,晚上就不知道了,万一你在外面睡着了,被人把衣服给扒了,怎么办?”
为了给小妹挣面子,他今天可是把自己当新郎官时的衣服穿了出来。这套衣服除了结婚、回门、还有逢年过节的大日子,平时他可都舍不得穿,要是丢了,会心疼死他的。而且要是衣服被扒了,多丢人啊,万一被公安当成耍流氓的抓起来就更糟了。
“那好吧,可是……你怎么办?这城里太不安全了。”沈二哥皱起了眉头,絮絮叨叨的,等走到招待所的时候,他扭头对沈容说,“我不回去了,我在城里找个活干,也好在这边保护你。”
沈容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这沈家人宠女儿的名声真不是白传的。她自己也想过把原主的家人想办法弄进城里,八九十年代遍地是黄金,到处都是机会,整个社会的心态都是斗志昂然、奋发向上的,只要肯干,能吃苦,脑子再灵活一些,发家致富不是梦,怎么也比一辈子窝在农村种地强。
只是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因为目前城里的年轻人都找不到工作,更何况沈二哥一个无根无基的乡下人,哪怕是做小生意,他们也还没积累到原始资金,更重要是还有柯兴言这个阴险恶毒的小人。为了豆豆,他迟早会缠上自己的,万一被沈二哥看见,依沈二哥这火爆的脾气肯定要怒,所以为了他的安全,还是先回乡下吧。
“这可不行,二哥,咱们家在c城一个亲戚都没有,你留下住哪儿去?难道长期住招待所?至于职工宿舍,很多工厂的正式工都要排队,哪有你的份儿啊。”沈容极力打消他这个念头,“二哥,等我毕业,分配了工作和住房,你再进城吧,这样也有落脚的地方。至于现在,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整天呆在学校,学校门口有保安,宿舍楼下有阿姨,上学有同学,可安全呢!”
被她这一通连消带打,沈二哥总算不情不愿地打消了留在城里这个念头。
沈容把沈二哥送到学校门口的招待所,给他开了一间房,把他送到房间里:“二哥,昨晚在火车上,你一天都没睡,先洗个澡,睡一会儿吧,等傍晚,我再过来找你一起去吃饭,然后逛逛我们学校。”
昨晚在火车上没有位置,沈二哥在车门口蹲了一晚上,不时地有人上下车,他确实没睡好。打了个哈欠,他说:“好吧,你也回去睡会儿,晚点,我去你们寝室楼下等你。”
“嗯。”沈容微笑着替他拉上了房门,离开了招待所。
但她却并没有回学校,而是来到公交站,坐车回到了遇到柯兴言的地方,找了个大妈询问:“阿姨,离这最近的医院在哪儿啊?”
这个时候,因为基础设施不完善,一座城市的医院也屈指可数。柯兴言推着一辆几乎已经报废了的三轮车送老婆去院生孩子,时间紧迫,他只能选择最近的医院,所以一问便知。
沈容根据大妈的指路,走了大约三四里路,就看到了c城人民医院的牌子。
这个时代的医院还没有后世那么火爆,因为很多小病大家都在家里熬,熬不下去了才会去医院,包括生孩子,不少也都是请个相熟的接生婆在家里生的。
走进医院,沈容气喘吁吁地拍着胸口问小护士:“同志,你好,我家嫂子在哪个病房啊?生了吗?”
小护士瞅了沈容一眼:“你嫂子是什么情况?叫什么名字?”
“就一两个小时前,用三轮车送来的那个孕妇,我听说她难产了,赶紧从厂里请假过来。对了,我哥叫柯兴言。”沈容脸上的焦急非常逼真。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都还很单纯,小护士见沈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没怀疑,手往楼上一指:“二楼手术室里,难产,生不下来。”
“这样啊,谢谢你啊,护士。”沈容感激地冲小护士笑了笑,然后跑到楼梯口,握住扶梯,飞快地爬了上去。
到了二楼,沈容的脚步放慢了。
她之所以会到医院来,是想搞清楚,柯兴言的老婆生孩子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事,孩子是否健康。因为柯兴言以前明明不在意豆豆的,从原主怀孕生下豆豆,给他寄了好几封信他都没回过只言片语,就是原主上次来城里,他也没提过豆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柯兴言后来把主意打到了豆豆身上。而沈容有预感,答案很可能就出在他老婆生孩子这件事上。
但她不想跟柯兴言打照面。要是柯兴言知道她考上了大学,加上他的老婆或者孩子真出了什么事,依这人的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他很可能会离婚,抛妻弃子,又反过来盯上她,缠着她。因为他以前就做过一次了,这种渣渣,就像蚊子一样,哪里有血可吸就飞去哪里。
所以沈容听说柯兴言的老婆还在里面剖宫产,她并没有过去,而是轻轻走到二楼的走廊上,远远地看了一眼焦灼不安守在门口的柯兴言母子,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女厕所里,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等了小半个小时,外面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咆哮。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可喜欢吃酸的了,肚子也尖尖的,谁看了都说是男孩,怎么到你们医院里却变成了个赔钱货!”
这声音嚷得非常大,整层楼都能听见。
沈容走出厕所就看到柯兴言他妈缠着一个小护士不放:“你们肯定是抱错了孩子,这赔钱货不是我们家的,同志,同志,快点去把我的宝贝孙子抱出来!”
而柯兴言站在旁边,也不劝他老娘,斯文的脸上一片失落,双肩耷拉着,显然,他也对他老婆生了个女儿非常失望。
因为柯兴言他妈的嗓门很大,招来了同层楼许多病人的家属,甚至有楼上病人的家属也跑下来看热闹。沈容混在人群后面,跟到了不远处,静静地看这母子俩作妖。
柯母蛮不讲理,小护士很头痛,挣开了她的手,解释道:“这位病人家属,咱们今天就只有一例剖宫产手术,手术室里就一位产妇,也只有一个婴儿,不可能存在你说的抱错了孩子的情况。”
就一个产妇,跟谁抱错孩子去?况且手术也是分开做的,不可能在出手术室的时候抱错。
旁边有位老大爷好心劝柯母:“这位小同志说得对,不会抱错的。这肯定是你们家孩子,女娃就女娃,毛主席不是说,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吗?我看这小姑娘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俊俏又能干孝顺的孩子。”
“你这么喜欢,那你拿去啊!”柯母气冲冲地说,“说得轻巧,敢情绝后的不是你!”
老大爷被她这一堵,脸都绿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可是你的亲孙女。算了,晦气。”
老大爷生气地走了。
柯母往地上一坐,双手捶地,放声嚎了起来:“我的命真苦啊,家里已经养了两个赔钱货了,又来一个,老天爷这是要绝我们柯家的后啊。不,肯定是老天爷生气了,我都说了,在家里生,就你媳妇儿娇气,磕了一下就嚷着肚子疼,非要来医院划破肚子生,这下把我的孙子弄走了吧!”
柯母开始抱怨柯兴言。
柯兴言靠在旁边一言不发,看都没看孩子一眼,也不管里面正在缝合伤口的老婆,真是凉薄得可以。
沈容对这一对母子的凉薄和无知愚昧心寒。原主和柯兴言的老婆都倒了八辈子的霉,嫁给这么个自私自利又蛮横不讲理的东西。
但更让沈容心凉的是,对柯母这番毫无根据,愚昧到极点的言论,竟有人赞同。而且还有不少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同情柯母,就因为她的儿媳妇只给她生了孙女,他们柯家要绝后了。真是搞笑,这绝的是哪门子的后?难道孙女身上就没流淌着他们的血液,况且她们自己也是女人啊。说句难听的,不管生的是孙子还是孙女,都不跟她们姓,绝也绝不了她们的后!
这么多人,没有任何一个为里面那个拼着命生孩子,为此还挨了一刀的女人担心!他们就只关心孩子的性别。
这些人的愚昧和自私,让沈容心里憋得慌。本来不打算露面的沈容也忍不住了,她站了出来,冷笑道:“多读点书,长点脑子吧,生男生女不是由女人决定的,而是由男人的精子决定的,生不出儿子都是你儿子的功劳,怪不到女人头上,自己没本事让老婆生儿子,就别怨老天爷了!”
“你……”柯兴言看见是沈容,吓了一跳,脸色大变,“你来医院做什么?我跟你早完了!我告诉你,别缠着我,缠着我也没用!”
沈容讥诮地瞥了他一眼:“医院是你家啊,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还有,别自恋了,就你这样自私无能的窝囊废,我以前被屎糊住了,现在可不会这么不长眼,看上你这种没担当没良心的东西,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通话把柯兴言怼得面色通红,同时也把柯母的火力吸到了沈容身上。
她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沈容一眼:“原来是你这个小娼、妇,我们家兴言都不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的缠上来,你就死心吧,我们家兴言这辈子都不会娶你这个村姑的!你这样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村姑懂什么?还在这里卖弄,也不怕丢人!滚回你们乡下去,找个老光棍嫁了吧……”
“她还真没说错,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跟女人无关。1956年,美籍华裔遗传学家庄有兴和另一名科学家首次发现人的体细胞的染色体数目共有46条。这46条染色体按其大小、形态配成23对,前面22对为男女工友,第二十三对是一对性染色体,雄性个体细胞的性染色体为xy,雌性则为xx,y染色体决定男性性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重要作用。而这一染色体只有男人有,所以生男生女是由男方决定。”一个穿着白大褂,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的青年从容不迫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算大,音色像是玉石敲击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话的语气也不疾不徐的,态度也非常平和,但却无端端地让人很容易信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