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脑子这样活络,不如劝他联合舅舅们一起搞两条船去新阳江打鱼,打到的大鱼留一部分腌咸鱼,做糟鱼,再换一些钱,那么这两年光景还好,小舅舅家交过公粮也就不必再多卖粮食,能囤一点是一点。以后就是年景不好了,手里有点钱总比没有钱强。
李惜文想好了,抬头看着她爸眨巴眼睛。
“惜文有话讲?”李大海问。
“嗯。我在想,新阳江既不归哪个县也不归哪个公社。要是爸爸妈妈单位搞船去新阳江捞鱼,过年给每家分一点,这个年就不难过了呀。”李惜文看她妈皱眉头,嘿嘿笑,她妈差不多天天都要把装钱的盒子拿出来摸摸看看,她不信她妈会反对。
李大海琢磨了半天,说:“单位里搞这个事情不好搞。你小舅妈娘家就在江边,搞一条大船去江里捞鱼是能搞的。我们三家一家出一两个孩子就能做。不过这事不能在我们吴省做,还是要去齐省最好。”
下午曹家的小舅曹定国挑着两大篓的炭送孩子们到市里来,李大海就和曹定国商量去齐省捞鱼卖钱过年。
曹定国不知道他姐夫已经靠打鱼赚到一千块了,摇着头说:“船都好借,孩子们来回跑几天也是小事。就是这鱼不好打呀,要是那么好打江里也不剩什么了。”
“对别人是难事,对我们不是难事呀。”李振强傻呵呵笑,“我们家吃鱼吃的都不想吃了。”
“打鱼卖钱,拿钱买高价肉腌腊肉灌香肠,明年我们一年都有肉吃多好。”李惜文使劲忽悠,“要是能买得起高价面粉高价油就更好了,我天天换着花样给哥哥们做好吃的。”
曹家兄弟姐妹五个有四个都是双职工家庭,只有曹定国是半脱产的大队支书,他老婆跟着曹根生老两口还是要下地挣工分的,虽说他家的生活条件在农村算好的,但是他家要供孩子上学,要讲手里的钱还真没有存下多少。
振强和惜文这两个孩子在打鱼上确实很有本事,每个月交给家里的钱都能顶一个人的工资了。家里的几个孩子看着眼红,天天都嚷嚷着要打鱼补贴家里,曹定国怕影响他们学习都压下来了。他在心里算来算去,觉得试一次也无妨,赚到钱当然更好,赚不到钱也能让孩子收心,就问李大海,“大姐夫,打到的鱼要怎么卖?齐省那边的收购站你有熟人?”
“快过年了,有鱼哪个收购站都愿意收。不过以防万一搞个齐省那边的介绍信还是有必要的。”李大海抹一把脸,“介绍信我去搞,就让他们几个孩子去不行,你跟他们一路出去可行?”
曹定国点头,“十天半个月不行,放假带孩子们去走亲戚,走个四五天没问题。”
李大海和曹定国商量定了,给几个孩子提要求,考到全校前十就能参加齐省打鱼游,不然就只能家里蹲。这个条件对一直考第一的李惜文来讲没难度。对李振强和曹正道曹伟哥仨来讲还是有点难度的。他们仨备战两周以后的期末考试非常努力,期末考居然包揽了高一年级前三。就连二舅家的曹正德考到县中学的初二第一名也上了船。
李大海半夜在厨房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手绘了齐阳县一个渔业合作社的介绍信。曹定国用油纸加塑料袋把这件手工艺品裹了好几道揣在棉衣口袋里,从老婆娘家的公社借到一条使用柴油发动机的货船,还托熟人赊到了柴油,带着儿子侄儿和外甥去“看亲戚”。
天黑进了齐省地界,曹定国谨记姐夫的教导,用白色粉笔把货船上的编号涂改了一遍又用泥巴糊了个若隐若现。他们这艘货船顺流而下,随便走到哪感觉有鱼了就停下来捞几网。齐省沿新阳江的三个县有两个县城和五六个靠江的乡镇都有收购站,收购站的人既不看他们的船也不看介绍信,有鱼统统都要,不论大小不论种类统一收购价两毛五。他们的船跑的快,一天能跑两三趟,每趟少则两千斤多则三千斤,五天跑下来到手七千两百多块!
第21章 兄弟情
年底新阳江上渔船多鱼少,李惜文用精神力抢鱼累的够呛,到家直接爬床上睡觉去了。
曹定国眼睛熬的通红,把钱拿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抖。四个半大小子比他还激动,都眼巴巴的看着曹定国手里成垛的大黑拾。
“我不是没见过钱,我是没见过这么多……属于我们家的钱。”曹定国都想哭了,“我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工资才一百二十块,这五天卖鱼挣的这钱比我一辈子挣的都多。”
“介绍信可用上了?”李大海问。
曹定国摇摇头,“他们根本不看,我们的船一靠近码头,收购站的人就跟看到亲人一样,还净挑好话哄我们下回再去。”
“去过一回他们都认得你了,这几年都不好再去的,这个钱再好赚也就只能赚一回。介绍信拿来,我拿去还给人家。”李大海问小舅子讨介绍信。不是他不放心小舅子,假的毕竟是假的,放在谁那里都不如收回来烧掉放心。
曹定国把介绍信掏出来还给大姐夫,问淡定的坐在旁边戳毛线的曹月英,“大姐,这个钱怎么分?”
“把你二哥喊来一起商量吧。”曹月英笑,“我们家惜文的意见不用管,她听她小哥的。”
曹定国带着几个孩子去洗了澡,睡了一觉起来,曹安邦两口子和他的爱人范梅花才到。李惜文太累爬不起来,李大海去叫,两个舅舅真是亲舅舅,都打拦说让她接着睡。
曹定国说这钱平分。虽然说三家每家都出了两个人,但是别人家都是孩子就他是大人,渔船还是他借的,柴油也是他用面子去赊的,真平分他吃亏。曹安邦当然不同意,就问孩子们应该怎么分。
李振强比曹正道和曹伟都要小,只比曹正德大两个月,但是比他的表哥表弟更能拿主意,他先开口讲:“小舅是大人,拿十个工分,借船的人情,还有烧柴油的钱都要算的,再算三个工分。我们每个人算七个工分,就按工分分钱吧。”
农村里像李振强这样十四五岁的的半大小伙,很能干的是能拿到六七个工分,李振强这个算帐的算法还是很公平的。照这个算法每个孩子都能分一千零五十,曹定国能分到一千九百五,加上曹伟那份他家能拿到整三千。
算帐的时候算的是数字。分钱的时候厚厚一叠钞票摆在面前,大人孩子都觉得五天辛苦能换来这么多收获,太值了!
李振强把他面前的两垛票子往曹月英面前一推,什么话也没有讲。曹月英也没多话,直接收起来了。有他做榜样,曹伟也把他的一千块零五十交给了爸爸。
有两个一毛不留的榜样,曹正道和曹正德兄弟都知道他俩是留不住零头了,把钱也推给爸爸。
分完了钱孩子们精神松懈下来,打着呵欠去床上继续补觉。曹定国仍然精神很足,和哥哥姐姐一起商量过年要置办什么年货。
年底曹兴业搞到两张自行车票,一张给了黄淑兰娘家的弟弟,还有一张他就给了弟弟们,让他俩商量着分,曹定国是大队干部要经常跑公社,这票曹安邦就让给了他。有票有钱都没等隔夜,曹定国和范梅花当天就去百货大楼骑回来一辆二八大杠。
曹安邦家六口人挤住在公社小学的两间小宿舍里,一直想改善居住条件,以前是手里的钱有数完全没想过买房,现在陡然多了两千块选择范围就大了。有大姐家悄悄买房的榜样在前,他们也在一中附近找,还真找到一处好房子,临街是二间两层的小楼,中间一个天井,后面是三间老屋带披厦,老屋的楼上还有两间阁楼。光老屋挤一挤一家六口都够住,前面四间现在可以出租给学生住,未来四个儿子结婚拆掉重盖房子的地皮也足够。
这年月只要房子能自己解决,工作调动很好办。有曹大舅和二舅妈陈秋霞娘家人出力帮忙,二舅和二舅妈都在过年后调进市里,一个从公社小学调进市三小当教导副主任,一个从公社卫生院调进了市医院。
曹月英手头有钱也想买房。
李惜文费了这么大的劲为家里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将来没有钱买粮食!她妈要拿这个钱去买房子那她拖着哥哥和亲戚吃苦受累好几天就白忙活了。她想了很久,想到合适的理由劝亲妈:“大哥和二哥大学毕业还不晓得分配到哪里。不讲留在平京吧,分配在省城的话,等单位分配房子不如自己买。妈妈我们去省城看房子吧。”
李大海也不赞成买房子,他说:“才搞公私合营那时候,人家房产多的人追求进步还有捐房子的呢。我们家要搞两个房子是真不合适。照我看,把我们买的那个院子改造一下多加几个房间最好。那我们存了一点钱要修整房子,连儿子结婚的房子都准备好了也是人之常情。儿子们都在外面读书,空着的房子租出去也没人讲理是不是?”
李家现在住的三间老宿舍是比在宁山公社的时候住的宽敞,但是厨房和卧室中间隔着院子,舒适度还不如宁山公社的宿舍。**性就更差了,也不只是他家,大院子里不管哪家烧点好吃的,那香味在办公楼的人都能闻见。
这年月谁家孩子都有好几个负担都重,别人家就看见李大海家吃鱼吃肉,看不见他们家打鱼辛苦,说闲话的不少。
现在都讲艰苦奋斗,让人掂记他家伙食好不是好事。孩子们营养好身体好学习才能好,曹月英也不愿意因为别人讲嘴就委屈自己家孩子,算来算去她还不愿意住这月租两块四的宿舍了。
李大海想的还要深刻一点,他家的经济情况别人、特别是他大哥二哥很容易就能算清楚。
他并没有和亲戚们讲振华振国上大学的事情。就算四个孩子都还在读初中高中,孩子们不住校花的钱就少了,他一个人的工资养全家也绰绰有余。他家一年能存下曹月英的工资,再加上卖房子的几百块钱和振华振国可能参加工作上交的工资真不是小数目。他大哥二哥醒着不打他的主意,睡着了做梦也不会放过他。
他真要应承他二哥把振智留下来养,后面侄子找工作找老婆、侄女要找工作要找城里女婿没完没了,哪一样他那两个亲哥能从自己兜里掏钱?都是要逼迫他掏钱的。他要和他的偏心老娘讲声不试试?兄弟仨就他一个人挣工资,他老婆还有工作,他老娘跑到单位哭起来单位领导只会批评他。
分家前他工资一毛钱不留都交给了家里,他父母兄嫂甚至侄儿都觉得他欠着家里的,可是他的老婆儿女过的是什么日子?搬到市里来住,曹月英和他结婚二十年才穿上第一双皮鞋还是孩子们打鱼卖钱给她买的,他这个当丈夫当爸爸的心里是真不好受,打死他他也不愿意再过从前的日子了。
拒绝他的原生家庭,没有什么理由比背上一大笔债盖房子更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