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恃强凌弱还会什么?”
烛心的声音不大,却是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拳头在两侧捏紧,似在极力隐忍。
千秋厘的动作便停了。
“至少……我自己的身体,让我自己做主……”
她诧异地看着他,听出了他话里的无奈,自然也听出了那隐忍着的屈辱感。于是,挥手解了他的禁制,看着他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咬牙挺直了背,再不说一个字。
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么副硬骨头,若不是褚双拾的下作手段,怎会屈服。这么内外无双的一个人,与她这样粗鲁貌鄙的人配成一对,心中定然着实委屈的吧?
千秋厘于是又心软了。
往日不死城一霸的嚣张气焰也不知都去了哪儿,就想依着他,跟个昏君似的。是以,他让她出去,她便也听话地出去了,走到门外才惊觉,她这是被轰出来了。
却也丝毫不恼,翻动的思绪想的全是如何取悦他、亲近他。
烛心啊烛心……
他有张良计,她却有过墙梯。不让她上药,那她便将灵丹掺在茶水里,只不过每次掺入的剂量不能太大,否则好得太快他该起疑了。
只不过,烛心到底是凡胎肉体,而千秋厘身上的灵丹又都是上品,便是这般刻意之下,烛心背后的伤也不过七日便大好了……
在烛心疑惑的目光下,千秋厘头一次没能与他对视超过三息,心虚地挤出个笑,抬臂往虚空一抓,手里出现个东西,献宝似的伸到烛心面前。
烛心低头一看,狭长的眼尾隐隐一挑,一星光亮在他眼底闪过。
在千秋厘掌心躺着的正是烛心那串被褚双拾毁坏的小叶紫檀持珠。
烛心今年二十岁整。他二十年前被遗弃在千昭寺门口的时候,襁褓里便只有这么一串持珠。这串持珠跟了他二十载,从未离身。十八颗大小不一的小叶紫檀珠,名十八子。
千秋厘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暗暗高兴起来,手一翻,整串持珠落入他的掌中。
她右手又自虚空中一探,从识海中取出一件簇新的鱼肚白僧袍,抖落开。
“持珠还你,你不愿蓄发,随你,不愿脱下这身僧袍,随你,日日诵经念佛吃斋也都随你。便是你我的婚事,你一日不真心点头,我不逼你。”
烛心愕然挑眼看向千秋厘,便见她一手挑着僧袍,一手轻抚着腹部,面上透出些许羞色。
“我虽不美,却是真心爱慕于你,我还算挺有本事的,这世上打得过我的人没有几个,往后,只要我活一日便护你一日,不让你受苦。我……等你,多久都等,但你不许离开我!”
烛心半讶半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千秋厘趁机上前,双手扬起绕到烛心背后,将僧袍松松披了上去,又自然而然地向他颈侧偎去,夹着暖风的话语轻慢地拂过他的耳畔。
“我用不死城最坚韧的藤缠成丝重新串的,你放心,只要我不死,这世间再没人能将它弄断。”
不仅如此,最小那颗珠子上还刻入了一缕她的血灵,往后无论他在哪里,只要陷入危险的境地,她都能察觉,第一时间赶去救他。
说完,她略一侧脸,暖融融的唇在烛心侧脸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不等他反应,便带着得逞的坏笑出去了。
留下和尚,半边脸白,半边脸渐渐变红……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明儿九点丫~摸摸哒~
第4章 小燕楼
烛心的棍伤既然好得差不多,他们也该启程回去了。再不动身,褚双拾该臭着脸亲自来押她回去了。
返程也再不能像来时那般走走停停,千秋厘虽面上不显,身体的不适与无力感却是真真实实地一日胜过一日。在外头毕竟不妥当,若遇万一之事,怕是连护和尚都力不从心。
推开窗,凌空跃起,直飞云海。云海之上,一只鹤儿正悠闲地打盹儿。千秋厘走上前,唤醒鹤儿并将信交给它,拍拍它的头,鹤儿扑扑翅膀便朝不死城飞去了。
信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祝哥哥年年有今日,明日回。
今日是二月初十,是道家祖师太上老君飞升之日,也是褚双拾的不知道多少岁的生辰。东陆以道为尊,没有除夕一说,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节日,便是二月初十。
听说很热闹。
千秋厘从前一门心思修炼,整日里绞尽脑汁想的全是如何超越褚双拾,将他打得痛哭流涕匍匐在她脚下喊姐姐,从不曾留意在意过修炼之外的世界。
如今,不同了。
千秋厘打算与烛心在此过了节再回去。
时近黄昏,暮色渐浓,空中白雪洋洋洒洒,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
千秋厘虽活了这许多年,却常年守在不死城不出,鲜少往东陆这些烟火气息浓郁的地方来,不像褚双拾,对于哪里有好玩儿的哪里又有好吃的了若指掌,信手拈来。
眼前这家名为“小燕楼”的酒楼便是褚双拾推崇备至的一处所在,只瞧它门前这条无畏风雪、已经蜿蜒排到巷口拐角处的长龙,便知褚双拾所言非虚。
千秋厘身上裹了件素色的披风,头和脸半匿在披风的兜帽里面,烛心随在她身后。踏入小燕楼的一刹,暖意与沸沸人语如同潮水霎时袭面而来。
与此同时,一老一小被人推搡着赶出了小燕楼的大门。
赶人的是店内的一名伙计,生得人高马大,边推边啐,“快出去,出去,满了就是满了,没空和你们啰嗦!走走走!”
被驱赶的是位年迈的妇人,牵个垂髫小童,二人穿着并不富贵,却也不是衣衫褴褛的乞丐。
小童两眼泪汪汪直喊饿,老妇人不住哀求:“小哥,小哥行行好,可怜可怜孩子,求你给个方便。我们祖孙俩赶了一天路,肚子一天没进一粒米了,孩子饿得受不住。一路行来,别家都已满座,你瞧你这里面还这么多空座儿呢不是?”
伙计置若罔闻,只一味驱赶。小童哇哇大哭,老妇人无奈,两手牵住伙计袖管,“小哥,老婆子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