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卿伸手摘了一朵莲蓬,边剥边对古苍龙道:“一年前。”
“所以,你一年前就来了,把千瓣莲给了厘厘之后暗中躲起来,厘厘有了心便不能离开你,你故意让厘厘哭闹不休,为的就是让我答应你留下来。”褚双拾目光变冷,越想越寒心,“你可真是好手段。”
不卿纵身跃起,飞到千秋厘和小偶身边,将手掌中的莲子给他们母子俩分了,一人一把。千秋厘捧着满满一捧莲子,甜甜地笑了,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儿。
褚双拾冷眼看着不卿,对古苍龙道:“他这样的心机,我不放心将厘厘再交给他。”
古苍龙却道:“且听佛子怎么说吧。”
不卿飞回岸边,对褚双拾道:“不是。我并非是躲起来,我将千瓣莲送来之后,便去想办法为小偶恢复肉身,所以不得不离开。”
他从来是个不愿解释的人,遇事不开口,遇难不开口,遇误解也不愿开口。惟有与她,他不愿与她有一丝一毫的误解,既然说到这份上了,索性说开。
他坦然地看着褚双拾,“我没什么手段,也不会对她使什么手段,我宁可伤我自己也不愿伤她分毫。从前伤她非我本意,可纵使非我本意,我却是的的确确伤害了她。我的从前半生担负的太多,心中装的也太多,从今往后我心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我会尽我所能让他们快乐,再不让他们受一丝委屈。”
不卿突如其来的剖白让褚双拾不知所措,他愣愣看了不卿半晌,嗤了声,“你与我说这些酸话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厘厘。等厘厘长大了你自己去求她原谅。”
话虽如此,自那日之后,褚双拾便将派去暗中盯着不卿的人撤了。
只不过,不卿对两个孩子无下限的溺爱也着实令褚双拾发愁,他认为在养孩子上,不卿到底是和尚没有经验,容易犯错。
比如,凡间像他俩这样大的孩子,早就已经入学启蒙了,哪像他们还整日大闹天宫似的在不死城上蹿下跳。
是该给他们立规矩的时候了。
他认为,从前他在养妹子上唯一的失误就在于,只顾着操练厘厘的修为,忘了教她读书习字,以至于把她教成个缺心眼儿。他手下不能养出两个缺心眼儿来。
于是,褚双拾一拍大腿,给母子俩请了个教书先生来,并事先警告了一众人等,不许干扰母子俩读书。
教书先生一来,母子俩的生活立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好似每日散养的猴子一夜之间被圈养了起来。
那教书先生十分严苛负责,每日天不亮便要起床温书,不写完十个砚台的字不许吃饭,三日一考,考不过便要打手。
褚双拾不许人求情,谁求情跟谁翻脸。
今日又到了先生考试的时候,母子俩哭唧唧地和不卿挥手告别。
小偶可怜巴巴地看着不卿,“爹爹救我。”
比他矮一头的千秋厘有样学样,也可怜巴巴的,拉着不卿的袖子,“爹爹救我。”
不卿眼神一颤。
母子俩进入讲堂的时候,两张试卷早已在书桌上铺好。
不卿匿了身走进来,便见到母子俩都是一副看天书的模样,咬着笔,歪着头。先生正拿着一把戒尺,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案,敲一下,两人抖一下。
不卿走到千秋厘身边,轻声在她耳边提醒道:“厘厘,答题之前,先要想清楚先生出题的意图是什么。”
千秋厘苦着一张小脸,“他想让我死。”
不卿叹了口气,现出了身,唤了声“小偶来”,牵了千秋厘的手便往外走。先生又惊又怒,“你敢带他们逃学?大公子追究起来谁负责!”
不卿边走边道:“你对大公子说,就说这段时日他们累着了,我带他们出城去散散心。读书的话,我会教他们。”
不卿牵着千秋厘,千秋厘牵着小偶。母子二人蹦蹦跳跳欢欢喜喜随着他出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做个好梦大家~
第74章 出城浪
李笑儿端起茶杯, 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拈着帕子轻轻掖了掖唇,敛眉低目偷偷打量隔壁桌。
隔壁桌坐了一家三口,一个年轻的爹带着两个小娃娃,一个男小娃, 一个女小娃, 都生得冰雪玲珑十分可爱。
李笑儿已经暗中观察这父子三人好几日了,这几日,他们每日都来这戏园子里头看戏,雷打不动。
起初她也不敢确认他们是父子父女的关系, 毕竟这年轻男子光头僧袍, 一副出家人的装扮。
许多人因此而对他们指指点点, 可那和尚似乎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心素如简, 人淡如竹。
亲耳听到那两个孩子称他“爹爹”之后,李笑儿便有数了。她并不讶异, 和尚娶妻生子那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更何况是长得这样绝色的和尚, 光是瞧着都赏心悦目令人心生欢喜, 真要断情绝爱皈依空门未免糟蹋了这副好样貌。
倒是那一双儿女的娘亲始终未曾露过面, 且这两个孩子的口中也从未提起过他们的娘亲。李笑儿猜, 他们的娘亲许是离开了他们,又或许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若是前者,那她定是嫌弃和尚残缺不全只有一只手臂, 所以抛夫弃子。可叫李笑儿来看,即便那和尚只有一只手臂,他在人堆里依旧是最打眼的那一个。不会令人嫌弃,只教人为他心疼。
李笑儿从未见过这样爱孩子、宠孩子的男子。和尚对孩子千依百顺,尤其是对他的小女儿,简直要将她宠到天上去。
今日戏台子上唱的是《盗魂铃》,讲的是猪八戒和女妖金铃大仙的故事。小孩子最喜欢这种热闹有趣的戏,两个孩子看得可起劲儿,入了迷似的一动不动。
他们每日都是来得最早的,所以回回都能坐在最前排最中间。小孩子矮,没人遮挡,这是最好的看戏位置。一张四方桌,一条长凳,和尚坐中间,两个孩子一边坐一个。
和尚慢条斯理地单手剥松子,左边喂一颗,右边喂一颗,隔一会儿再喂一口茶水到他们嘴里,然后又塞一根小鱼干儿,活像养了两只小松鼠。
女小娃坐在和尚左侧,看到好笑的地方会笑得前仰后合,和尚怕她摔下去,伸手将她搂住,她便顺势靠在和尚臂弯里笑得浑身直颤。每到这时,李笑儿便看到,和尚的眼中似有一把揉碎了的星光,隐隐地闪。
几日观察下来,这和尚在李笑儿眼里简直无一处不好,便是他的残缺也成了一种吸引。
戏唱完了两个小家伙还舍不得走,待到戏园子里的人都走光了,东家要清场子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李笑儿也跟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