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上,江奇坐在崖边,望着下面翻涌的云层,他恍惚中好像回到了不苦崖上,小师妹就是在那个地方被人逼得跳了下去。
冷风吹得江奇似乎清醒了不少,他抬手按着胸口,那里疼得厉害,好像有长着锯齿般牙齿的小虫在那里啮咬不停,他那么用心养大的小师妹,还想着将来的某一日她会被一头猪给拱回了家的小师妹,就那样被人逼得跳下了山崖。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以为是上元真人,但回头去看,来人原来是崔见月,他问道:“师父呢?”
崔见月凝视着他,轻轻回答说:“听说上元真人下山去找章姑娘去了。”
第34章
“师父去找小师妹了?”江奇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望着对面的崔见月, 眼神中隐隐带着期盼, 他伸长的脖子问崔见月:“师父可有小师妹的下落了吗?”
崔见月摇摇头,看着江奇现在焦急的模样, 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没错, 她对江奇说:“我不知道, 自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上元真人了。”
“这样啊……”江奇垂下了头,望着地上的草屑,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落。
崔见月走上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声的安慰着他, 思过崖上风声簌簌, 崔见月将自己准备好的斗篷拿了出来,披在江奇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江奇又抬起头来, 看着崔见月,问她:“二师弟现在怎么样?”
崔见月还是摇头,她说:“我不清楚,只听说宫公子被被上元真人送去了司刑峰, 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楚姑娘呢?”江奇又问。
崔见月心中不太高兴, 江奇问了这么些人都没有问问自己这几天在出云峰待得好吗?嫉妒啃食着她的心肝, 迫使她想要找一个发泄的地方, 可现在是在江奇的面前, 她必须要维持自己大度的形象, 她叹了一口气, 对江奇说:“这几天我们都住在出云峰底下的小茅草屋里,楚姑娘的病情实在不是太好,昨天晚上受了凉,今天早上我去看了一眼,她的病似乎是又加重了。”
江奇的脸上出现了后悔的表情,他对崔见月道:“我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带你们来奚华山。”
崔见月微微叹了一口气,对江奇说:“公子,上元真人应该是不会给楚姑娘看病的,要不我们下山去吧。”
“下山?”
“是啊,”崔见月点点头,“难道我们要一直住在山底下的茅草屋里吗?我倒是没有什么事,楚姑娘的病再待下去的话多半要受苦了,而且,我们几个终究不是逍遥派的人,待在这儿,公子就带我们一起离开吧。”
江奇被崔见月说的有些意动,他刚要站起来,风吹得的后脑勺一凉,他摇了摇头,对崔见月说:“不行,我不能走,师父让我在这里思过反省。”
“那楚姑娘要怎么办?”崔见月巴不得楚思思赶紧死了算了,但这个时候她却要利用楚思思来引得江奇的怜悯,江奇如果这么一直待在思过崖上的话,她们要见他的话只能凭着自己的双脚辛苦爬上来,她们都是弱女子,今日上来这一趟差不多已经把她的力气都耗光了,回去之后两三天里肯定不会想动弹。
她们这几人中只有吕思瑶和小白能够御剑,轻轻松松地来到思过崖,所以江奇如果一直待在这里,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这两个小蹄子!崔见月绝对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江奇心中斗争了许久,他从腰间取下一枚圆形玉佩,送到崔见月的眼前,对她说:“这是我的宗门玉牌,你拿着它去司药峰去找鉴华长老,他应该会帮楚姑娘看一看的。”
崔见月抿了抿春,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仍然不放弃问江奇:“公子真不能走吗?”
“我要是走了,依着师父的脾气,下一个去司刑峰的就该是我了,”江奇用着轻松的语气说道,说起司刑峰,他吸了口气,又对崔见月说,“对了,你顺便去司刑峰看看二师弟现在怎么样了?”
崔见月接过江奇递过来的宗门玉牌,知道今天是不能把江奇诱下山了,不过没关系,今天不行还有明白、后天……她以后会再徐徐图之。
崔见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她握着江奇的玉牌站了起来,依依不舍地转过身,一步三回头,恨不得与江奇一起留在这思过崖悔过。
但世间的事往往会超乎人的预料,就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在崔见月思考着该怎么让吕思瑶不要天天来思过崖缠着江奇,就听见江奇开口叫住了她,对她说:“对了,你没有修为,去司药峰与司刑峰都不方便,你让吕姑娘陪着你。”
惊喜来得太突然,崔见月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头去回望了江奇一眼,对他说:“公子在这里要保重啊。”
江奇点了点头,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崔见月的面前,对她说:“斗篷你披着吧,我不冷。”
他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亲自为崔见月披在身上,崔见月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双手攥着披风的带子,低下了头:“谢谢公子。”
披风只有薄薄的一层,平时崔见月穿出来也只是为了好看,今天是她第一次从这件披风上感受到了温暖,那是江奇的体温。
崔见月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一样,脚步轻快地下了思过崖,回到茅草屋中,记着江奇的吩咐,与吕思瑶一起将楚思思送去司药峰。
此时上元真人站在不苦崖顶,俯视着下面的万丈深渊,他的二徒弟告诉他说,小徒弟章含微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他们给逼得跳崖。
他虽然对这几个徒弟实行的是放养政策,但是也会在暗地里常常观察着他们,三个徒弟里面,属小徒弟章含微的心性最好,日后必成大器,可现在大器没成,还差点被自己的两个师兄给坑成了碎瓷片。
上元真人总以为,二徒弟宫洛书的天赋虽然不是极好,可他底子打得坚实,日后也能有一番作为,而大徒弟江奇虽然有点好色,但是并不妨碍大事。
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二徒弟会被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差点夺了舍,而大徒弟更是会为了他的那些个莺莺燕燕而不顾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师妹。
上元真人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章含微的时候,那时姜王朝的寿数已尽,走到陌路,他路过皇宫的时候,看到皇宫被起义军包围,宫人们收拾着行李纷纷逃窜,有人在逃跑的途中碰倒了烛台,漫天的大火从宫殿中蔓延出来,热烈的火舌吞噬它周围的每一件东西。
一个小姑娘坐在一片废墟之中,那里是皇帝的寝宫,昨天地动的时候,皇宫里其他的宫殿都完好无损,只有皇帝的寝宫在地动中塌陷,似乎也证明了赵献与姜王朝气数已尽。
小姑娘的脸上带着泪痕,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用着两只小小的手将废墟上的砖块一块一块移开,似乎是有什么宝贵的东西被压在了那下面。
上元真人一时心软,竟忘了自己收徒的规矩:这一生只收三个徒弟,分别继承他的三样宝物,而现在他的手里只剩下了一把玄铁重剑。
这么一个小姑娘可扛不起那把巨大的玄铁重剑。
他落到小姑娘的面前,轻声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姑娘抬起了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从飞剑上跳下来的白衣男子,他的五官平平无奇,却带着一股常人比不得的奇特风韵。
那个时候,年纪小小的章含微已经是一位资深颜控了,否则的话也不会随便拉了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就找她父皇赐婚。
可这位资深颜控的小公主却在第一眼就对这个长相普通的上元真人有了难言的好感。
上元真人直到今日仍将那一幕记得清清楚楚,小姑娘穿着灰扑扑的小裙子,两只手上被尖利的石块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有红色的血从里面渗了出来,落在她的小裙子上。她仰着头,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裂起了皮,头发好几天都没有梳洗过了,像是一团杂草,可她黑色的瞳仁儿又大又亮,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
上元真人似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他对小姑娘伸出了手,又问了她一遍:“你愿意跟我走吗?做我的徒弟。”
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姑娘的回答竟然会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