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总管到底是在后宫沉浮了大半生的老人,听见这话,倒也没什么太过震惊的表情,只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似在沉思,好半晌忽然嘿嘿笑道:“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瞅着那位主儿怎么都是老死后宫的命,若没福气,兴许没几天就要悬梁了。谁知道她竟有这样大气运,皇上到底看上了她哪里呢?”
小太监只是陪笑,没敢说话,忽听褚聪问道:“上午徐公公不是来了一趟吗?拣选赏赐各宫主子的物件儿,他怎么说?”
小太监连忙道:“徐公公没说什么,不过,他喝茶的时候倒好像自言自语似得说了一句话,说当日自己去宁府传旨的时候,也觉着这宁常在永无出头之日,如今看来,果真什么事都不能下断言。皇上不管是什么心思,终究现在是宠着宁常在的。”
褚聪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徐公公这话没错,不管皇上为什么忽然宠幸了宁常在,到目前为止,这份儿宠幸是货真价实的。既如此,咱们内务府哪来的资格揣摩圣意?也罢,你就去照月轩走一趟,问问宁常在,看她还少什么?不管她要什么贵重的,只要内务府有,就给她。”
“啊?”小太监愣愣的张大嘴巴,呐呐道:“万一……万一她狮子大开口……”
不等说完,被褚聪踢了个趔趄,听他沉着脸道:“混账东西,主子们的要求,有什么大开口的?你就按照我吩咐的做,怎么?听不懂人话吗?”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小太监挨了一脚,再不敢怠慢,飞跑出去,一路来到照月轩,整个人连气儿都喘不匀了,以至于来到宁溪月面前,还是面色潮红汗如雨下,如同离了水里的鱼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这是?你们内务府的差事就这么紧张?去各宫报信儿都得飞跑?”
宁溪月见小太监宛如刚刚经过万米长跑的模样,再看他瘦骨伶仃,年纪最多十四五岁,不由心生同情,对清霜道:“去拿杯茶水,不用讲究,解渴为要。可怜见的,这内务府也太严格了吧。”
话音落,果然清霜拿了个大茶碗来,小太监因为是褚聪的心腹,在内务府待遇也是不错的,每日里喝得也是好茶,然而此时跑得口干舌燥,正需要这样一大碗凉茶解渴,于是谢过宁溪月,接过来咕嘟咕嘟便喝了个底儿掉,然后咂着嘴巴品了品,惊奇道:“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是啊。”宁溪月有些疑惑,心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怎么看这小太监的模样,倒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不等小太监回答,就听素云笑道:“这位小公公倒是识货的。这是小主年三十晚上,和皇上皇后以及皇贵妃娘娘,在慈宁宫太后膝下承欢,太后赏赐下的。如今屋里燃着炭盆地龙,虽然不十分热,呆长了却也是口干舌燥,所以小主每天都要命人将这茶泡一大壶,渴了倒出来喝一碗,便让人口舌生津,十分的受用呢。”
宁溪月看了面带微笑的素云一眼,暗道这就是不动声色的秀肌肉?太后娘娘赏的雨前龙井,我们用来喝大碗茶,啧啧啧,这是多么低调的奢华啊,顺便也敲打了一下内务府,炭盆地龙,但不十分热,为什么不热?你们心里应该有数吧?
点点头,宁溪月在心里对素云做了总结陈词:真不愧是从小就在后宫中浸淫的管事大宫女,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机会,也能抓住把该说的话都给说了,厉害,果然厉害,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就把这样厉害的管事姑姑给了我。
那小太监能坐上褚总管的心腹,自然也是眉眼通透,一听这话,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连忙放下茶碗陪笑道:“是,从去年常在入宫,便到了年节下,内务府忙得不堪,褚总管更是脚不沾地,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就这样,还有许多疏忽,更有那一等一的势利人,也就不去说了,这后宫中,还有什么是小主和素云姑姑不知道的呢?因此今日褚总管派我来,询问小主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您说出来,咱们也好马上置办了送过来。”
所以,我这就算是得宠了?连内务府的人也不得不过来巴结?
宁溪月托着腮,对自己这主角一般的励志反转命运还有点不敢相信,忽见素云看过来,柔声笑道:“小主,前阵子不是还说这屋里冷?如今内务府既来了人,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一边说着,就冲宁溪月眨了眨眼,主仆两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却着实默契,宁溪月便知道这是叫自己随便开口的意思,于是兴致立刻上来,微笑道:“我这里倒也不缺什么,刚刚素云说的你也听到了,除了柴炭,另外,各种新鲜食材之类的也送些来吧。我这院里好歹有个小厨房,就这么荒废了怪可惜的。且御膳房的人也忙碌,若是有了食材,一些寻常汤水点心,就让奴才们整治了,也省得去那边麻烦人。”
“小主太抬举奴才们了,凭您想要什么,还不都是应该的?哪里就说的上是麻烦人呢。”小太监陪着笑,又忍不住道:“小主想要些食材,奴才记下了,剩下的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例如布料首饰……”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摆手道:“那些不用了,皇上不是刚送了些过来吗?素云说给我和宫女们做衣服足够用了,以后需要再找你们。”
“是。”
小太监嘴里答应着,却仍没起身,眼巴巴看着宁溪月,却见她喝了一口茶,也眨了下眼睛看过来:“怎么?还有事情吗?”
“呃……没……没有了,小主……就要这些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