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孩子吃得香,且对“洗手”的话充耳不闻,宁溪月也无奈了,只能祈祷这孩子经年累月在这种环境中,身边已经产生了很强的免疫力,即便吃点脏东西,也不会腹泻。
“你不是说那酒楼里的肉饼好吃吗?我想着咱们还不知要逛到什么时候,就你这不到半个时辰便要进点东西的肚子,让它空着逛街好像不太好,所以出去时,我就让李庄结账后顺便再买几张肉饼,之后便把这事儿给忘了,一直走到现在才想起来,却是便宜了这些小家伙。”
“合该他们今天沾这个光,我走了半天,竟然没闻到肉饼香味儿,不然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宁溪月不由失笑,心中又觉甜丝丝的:有一个能处处想着你的爱人,已算难得,尤其这个爱人还是尊贵的皇帝陛下。这几张肉饼说是重逾千金也不为过,她想着自己这也算是勉强达成“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成就了。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那小孩已将肉饼吃完,又恋恋不舍舔着黑黑的手指头。宁溪月实在忍不住,连忙一把抓住那两只脏兮兮的小手,叹息道:“我的孩儿,这得吃下去多少细菌病毒?你就是铁打的肚子也受不了啊。”
这贫民窟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到处污水横流,想找个干净的小水塘却是想都别想,远远看着,好像西边有一条小河,但宁溪月旋即看到两个人提着裤子从河边草丛站起,便彻底打消了带这孩子去洗手的决定。
“小家伙,你家在哪里?咱们送你回去,好好把这小手洗洗。你家再穷,水缸总是有的吧?”养尊处优的皇帝陛下和萱嫔娘娘始终将小孩的卫生情况放在第一位。
小孩摇摇头,李庄忍不住在后面叫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别不是个哑巴吧?”
“怎么说话呢?”宁溪月回头狠狠瞪了李庄一眼:“小孩也是有自尊心的,你言辞注意一些。”
李庄低头应是,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自尊?穷人哪有什么自尊?娘娘自小在官宦家长大,自然不懂人穷志短的道理。
这孩子似乎是受了李庄的刺激,看看谭锋,又看看宁溪月,终于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道:“没有家,奶奶前两天也死了,我在山上挖了坑,将她埋在那里。”
谭锋和宁溪月半晌无语,那小孩看着他们,又慢慢低了头,去一小口一小口啃着手中那一小块黑饼,虽然这饼的味道和肉饼肯定是天壤之别,他却一视同仁,啃得很慢,一副十分珍惜的模样。
“这么小的孩子,在这里独自一个,可怎么活下去啊。”谭锋叹了口气,问身后的侍卫:“你们说他能有十岁吗?”
“也有可能十一二岁了,这里的孩子身材都小。”侍卫们小声回答,忽听宁溪月沉声道:“相逢就是有缘,皇……少爷,咱们偏偏在这里遇上了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不如带他回去吧。”
“啊?”李庄吓了一大跳,连声道:“娘……少爷……万万不可。这……这孩子不知底细……”
不等说完,就听宁溪月怒道:“什么不知底细?你看看他才多大?能有什么底细?不然要怎么办?难道就将他扔在这里,由着他自生自灭?”
谭锋知道李庄的顾虑是什么,不关底细的事,而是天下间孤苦无依的人太多,以宁溪月的性子,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很容易就收不住闸,到时侯启程回京,身后跟着一大串被收养的妇孺老人,这别说李庄了,就是他,想想也觉着头皮发麻。
“说到底,他们也是皇帝的子民。”宁溪月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对谭锋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这孩子委实太小了,您就是给他金银吃食,转头就会被抢走,刚刚的情况咱们可是亲眼目睹。我就不信,这一路,孤苦无依的孩子难道都会叫咱们遇上?今年江南又没遭灾,不怕有灾民。这个咱们既然遇上,便给他一条活路又何妨?大不了……我以后……以后不经常出来了,这样眼睛看不见,就可以当做不存在,还不成吗?”
谭锋原本就对宁溪月没什么抵抗力,别说爱人说得有道理,就是没道理,他心中也着实可怜这孤苦伶仃的孩子,因咬了咬牙,便对李庄道:“你主子说得有道理,不可能这江南所有孤儿都让咱们碰上,既然遇上,便是有缘,带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不过给他一条活路罢了,莫说是我,就是京城随便找户人家,也可以做到。”
皇帝都发话了,李庄还能说什么?看了那孩子一眼,心想好家伙,你小子当真是个有福气的,不然就你这小身板,在这贫民窟,不死也落不了什么好。现在倒好,天子一句话,以后就有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这可比跳龙门的鲤鱼厉害多了。
那小孩本来就是活一天算一天,虽然对谭锋和宁溪月也有警戒,但他在这里,连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跟着二人,好歹还有肉饼吃,就算也是死路一条,又怎样呢?猪被杀之前还能吃一年饱饭,他从前过得可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即便过一天猪的生活,接着就被宰杀,那也值了。
确定了要收留这孩子,谭锋和宁溪月都是大大松了口气,宁溪月边走边问小孩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张三,十一岁。”
小孩似乎不太喜欢说话,他说话很慢,但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很清楚,声音带一点低沉,少了几分奶音,却是十分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