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空坐后位十几年,眼睁睁瞧着这后宫进了一个又一个美人,得宠又失宠,失宠又复宠,周而复始,她看得都腻了。
所以才更明白那样的心酸,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是她的夫君,她却不能纵着自己像别的妃嫔一样,在他怀中调笑作乐。
她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琼元帝也是一样,他们两人,注定就该这样,永远朝着自己的那根直线走下去,至死也不相交。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关氏心底滋味才微妙,姐姐就留下霍裘这么一个血脉,如今又站在万人之上的位置,若是长久无子嗣,江山社稷都会有所动摇。
更何况,淮南还有一个霍启虎视眈眈。
关氏一想到这些,便头疼得不得了,思来想去许久,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唐灼灼面色十分平静,平静到出乎了关氏的意料,那样一双勾人又无辜的眸子望过来,关氏心里更不好受。
可再不好受,她也还是要继续说。
“母后说得是。”
第八十五章 一更
唐灼灼偏头, 望着殿中的小金炉, 在灯光烛火下泛起细密的光泽, 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除了这句话,唐灼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关氏就连人都给霍裘备好了,而且不是世家贵女, 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也是为了日后自己好拿捏得住。
这份的用心, 她还能多说什么?
关氏说完这席话之后, 细细瞧了唐灼灼的眼神, 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愤懑,不满与气恼, 有的只是平和与波澜不惊。
这唐家的丫头跟在霍裘身边久了,竟也染上一星半点的凛然气势来。
关氏眼下的乌青遮也遮不住,她勾了勾唇,低叹一声, 而后道:“哀家这新选了一个小宫女,来伺候一把老骨头着实是可惜了,哀家便想着派去皇帝身边,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她最后一个字落地, 整个内殿死一般的寂静。
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了, 只怕去了之后,这宫女的身份便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唐灼灼青葱一样的指尖搭在茶盏上, 混着青色的花纹,深深浅浅的颜色好看极了, 她顺着关氏的目光望过去,假意细细观察片刻,而后抿了抿唇。
“瞧着颜色倒不错,不知唤何名?”
关氏心下松了一口气。
那宫女几步走到她跟前,深深地跪了下去,恭敬地道:“回娘娘话,奴婢有幸得太后娘娘赐名,唤时七。”
唐灼灼手里转动了一圈,又将杯盏放下,才偏头与关氏道:“母后果真是好眼光,这姑娘不错,水灵可人得很,儿臣瞧着也要心动了。”
关氏笑着点了点头,不是没有注意到唐灼灼称呼上的变化,她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于是起身道:“皇后觉得好就好。”
“皇帝现在还在乾清宫处理政事?”
唐灼灼点了点头。
“瞧着天色,应是不早了。时七,你去乾清宫伺候着,顺带着给哀家与皇后带一句话,叫皇帝注意着身子。”
唐灼灼蓦然抬眸,没成想关氏竟这样心急。
她上一句才允了下来,下一刻就这样被定下乾坤。
时七烂漫娇俏的小脸上顿时漫出一层显而易见的喜意,唐灼灼一个不留神瞧见了,只觉得心尖上像是扎了针一样的难受。
胸口处的阵痛缓了好一会儿,唐灼灼手指尖都忍得发白,才堪堪觉着自己好过一些,好歹能分辨出眼前的场景与形势。
嫩绿的宫装消失在她的余光中,唐灼灼垂下眸子,低头望着自己绣着牡丹花纹的鞋底绣面,竭力忍下心底的那股陡然升起来险些叫她红了眼眶的酸涩。
这不怪关氏的。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事关皇嗣,她无所出,那么自然有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关氏给足了她皇后的脸面,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就连人都先给她挑了一个。
还有什么可说的?
关氏估摸着时间,也是长途跋涉接连好几日没有歇息好,面上的疲惫不言而喻,但到底有所顾虑,淡淡地吩咐人摆好了棋局,这才拉着唐灼灼的手道:“许久没有与人对弈,哀家今日倒有些心痒。”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微低头道:“儿臣陪母后下几局。”
关氏不过是怕她出了这慈宁宫将人半路截胡了去,她又怎会不知晓呢?
唐灼灼紧紧抿着唇,几次都出了错,就连关氏见了,也只得叹了叹气,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道:“你快回去吧,好好养着身子,有空就多来我这慈宁宫走走坐坐,咱们两个,也好好说会子话。”
唐灼灼敛目,起身告退。
慈宁宫与长春宫离着并不算远,外头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子刮在了骨头一样,唐灼灼手里抱着个汤婆子,却几次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
她亲自把霍裘推向了别的女人。
长夜如鬼,形影不离,安夏搀扶着她,面色凝重,劝慰道:“娘娘,咱们忍着些。”
这后宫佳人添了又添,除了忍着,好似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她到底心疼自家主子,接着道:“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
借着前头宫女手中摇晃着的灯笼,唐灼灼抬眸,黑水银一样的眸子泛着凉气,直直地望向前头那一座大殿的暗黑屋檐,那是乾清宫。
唐灼灼手指微微动了动,又倏尔紧紧抿了抿唇,加紧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