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的,平日里男人倒也时不时蹦出一两句情意绵绵的话来,可今日这一句,竟叫她有些想哭。
男人身上的酒味不是很重,淡淡的清冽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子墨竹的泠香,怀抱十分的暖,唐灼灼偏头,笑得十分开怀,“可是臣妾备了许久了。”
霍裘从鼻间嗯了一声,松开了环着她纤腰的手,抬了眸子好整以暇地微微颔首,“那是得好好瞧一番。”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被盯上了便有一种无处躲闪的错觉,唐灼灼却浑不在意,雪白的脚腕上银铃叮铛作响,叫人心里一颤一颤的。
霍裘喝了酒也站得笔直,似有所感般深深皱了眉,却没有瞧到她身边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直到小女人浅笑着握了他的手。
柔夷微凉,如玉如珠,却又软得如同棉花一样。
小女人就这样站在他跟前,只到他肩膀的位置,娇娇嫩嫩一团,每次瞧着她这副模样,霍裘就怎么也不敢使力了,话说重了怕她难过得掉眼泪,就连抱在怀中,都小心翼翼地护着。
真真就是个宝。
只是现在,崇建帝心头的这块宝,眉目带着柔和的笑意,映得眼角泪痣妖冶,唐灼灼牵着男人的手,隔着一层小袄,缓缓地贴在了小腹上。
她也不说话,这殿里一瞬间就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许久,男人沙哑无比的声音才艰难吐出,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不少的气力。
“这是……什么意思?”
唐灼灼难得见他呆愣的模样,上前几步,两条胳膊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声音连着绕了几绕:“生辰礼呀,皇上傻啦?”
她的这句话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霍裘惊得连呼吸也轻了起来,男人剑目幽深,目光缓缓移到女人的小腹上。
纤腰楚楚,小腹扁平,丝毫瞧不出里头藏了怎样的玄机。
却让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手一抖再抖。
唐灼灼也不急,杏眸弯弯,里头蕴着数不尽的星子点点。
霍裘喉结上下滚了几圈,而后猛然抬头,高声道:“传太医!”
倒是将外头伺候的一干人等吓得不轻,以为里头的两位主子出了什么事。
等太医来了之后,霍裘盯着女人手上的那块雪白丝帕,身子绷得死紧,眼也不眨一下,恨不得能自己上去把脉。
外头北风呼啸,寒意凛然,唐灼灼抬眸观望男人的表情,恰逢他也直直望过来,顿时有些想笑。
李太医收了帕子,抚了抚胡须,心中有些疑惑,但面上仍带上了笑意,道:“恭喜皇上,娘娘这是有喜了!”
“如今胎儿尚小,不过月余,娘娘还需比常人更注意些,等会微臣下去开些调理的方子,娘娘按时服药即可。”
霍裘虽然早有猜测,但这会得到太医的证实,还是忍不住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唐灼灼,竭力平静地问:“此时有孕,对皇后身子可有危害?”
唐灼灼讶异,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先问了这个。
李太医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如实娓娓道来:“上回娘娘惊马,微臣就替娘娘诊过脉,当时娘娘外虚内热,阴阳失衡,身子亏空厉害,且有不孕之症。这次一瞧,却十分不同,虽然身子依旧算不得康健,却比上回好了许多,好生调理着,对娘娘身子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说罢,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微臣无能,当不得江神医万一。”
皇后娘娘也好运气。
霍裘一直悬着的心就这样放下了,萦绕在胸口久久不息的,只剩下满腔无法言说的喜悦。
等伺候的人都出去了,这殿里便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还是唐灼灼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伸手牵了他的小指,这时候才发现这男人的身子僵直得不像话,如同亘古伫立的石像一般。
她埋首在男人的胸膛,蹭了几下,目光柔和得不像话。
她服下了叶氏给的药丸,就在江涧西进宫为她诊脉后不久,再加上还有他留下的那瓶药散,配合着日日的药膳调理,身子眼看着一日比一日好。
可就在前不久,又开始嗜睡,胃里泛酸,喜怒无常,恨不得整日躺在床榻上才好。
她自个跟着江涧西也学了许多东西,只是当时脉象太浅,瞧不出什么来,直到几天前,才终于确定下来。
心情自然十分微妙,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来得如此之快。
“这个礼物,皇上可还欢喜?”她环着男人的腰,声音软得不像话。
霍裘将人抱得紧了一些,却也不敢太用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却还是又沙又哑,微微斥道:“胡闹,明知自个有孕,为何瞒到现在?”
“头一个月瞧不怎么出来的,皇上怎么收了礼就不认人啦?”满腔激动深情之后,是她微嗔的胡搅蛮缠。
因为太医再三嘱咐头三个月格外重要,外头又是天寒地冻的,所以长春宫所用,皆被换了个彻底。
唐灼灼也没个清净,吃下去的东西隔了不久就全吐出来了,前段时间长的肉,又迅速地减了下去。
这胎怀得实在是艰难。
每日早中晚,霍裘必定得来长春宫亲自瞧着哄着,叫她把滋补的药膳喝进去,才稍稍放心一些。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过了年开春,唐灼灼的肚子已然显怀,与头几个月的吃什么吐什么不一样的是,这会就是才将用完膳,也觉着腹中空荡荡的,非要再用几块点心。
霍裘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弛了些。
这日,唐灼灼难得起了外出走走的心思,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喜不自胜,连声道好。
她的肚子吹皮球一样的大了起来,不过才六月的身子,双脚却都水肿了,走起路来实在是困难。可日日歇在长春宫也不是一件好事啊,现在多走走活动活动,日后生产时,也能轻松一些。
这一走,就走到了乾清宫。
唐灼灼走进去的时候,男人脊背稍弯,剑眉深皱,执笔在宣纸上落下一笔,听到她的声音,动作一顿,笔下成型的字便已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