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掐了一把掌心,努力冷静下来:“九爷,你不要为汉王蛊惑,以皇上身份,没有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丧心病狂之事。他没有截杀到皇上,不能代表什么。”
朱成钧看着她,目光深而冷:“那你告诉我,皇上是凭什么提前知道了皇伯父的死讯,在汉王之前进了京?”
人世无常,生死无算,凡人怎么能窥知阎王的生死簿?
除非,这个人就是下手的人。他将自己化身为阎王,勾走了先帝的魂。
展见星捏住了手臂:“也许皇上是绕了小道——”
“你认为汉王惦记皇位几十年,终于有望时,会犯下这种疏失?”
展见星答不出话来。
先帝去得太急了,昨日还在批奏章,一早起来就驾崩,这种暴疾而亡本来就易为人猜想,怨不得汉王要拿来做文章。
“但是,”她努力劝说道,“这里面疑点太多了,也许是汉王说谎,也许就是他办事不力,更也许皇上凑巧提前起行,不能为这一点不对就认定皇上得位不正吧?”
朱成钧道:“我没有认定,只是疑心。”他墨黑的眼睫垂着,看着自己身上的麻布孝服,声音轻而空,“三年多来,我穿了三次孝服。只有一次,我有点难过,我不能白白难过。”
展见星算了算,代王,先帝,代王妃,确实是三次,无论他在意谁,不在意谁,终究全部是他的血亲。命孤至此,怎会毫无感觉?
她忽然明白了他之前的反应过激,离开的人一个又一个,一去永不回来,他也许不在乎感情淡漠的代王妃,可是这身孝服与汉王使者的到来勾起了他对先帝的孺慕,她在这时候说要走,是对他的又一记重击。
展见星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再出口时语气柔软了不少:“九爷,所以你不告诉先生?你想弄明白先帝究竟是怎么去的?”
朱成钧点头。
“这很难。”她沉吟着,“无诏,你连大同都出不去。”
“我动不了,有人能动。”朱成钧撩起眼皮,露出内里刀锋般锐利,“让他动。”
展见星一怔:“不行!”
“为何不行?”
“你想坐视汉王造反?天下一乱,生灵涂炭,先帝有灵,绝不愿意见他的百姓受此劫难!”
朱成钧道:“我坐不坐视,汉王都是要反的,你以为他会听我的吗?”
展见星语塞,又有点生气:“你应该早告诉先生——汉王使者究竟来多久了?”
“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展见星失声。
朱成钧抬手捂了下耳朵:“你喊什么?那么大嗓门。”
“你——”展见星气得在屋里转了两圈,“九爷,你读这么久书,都白读了吗?你是皇家子孙,世世代代受百姓供养,为何不懂爱惜百姓?!”
秋果悄悄往角落躲了躲——展伴读可真凶,看这样又得吵起来了。
朱成钧道:“又不是我要造反,你冲我厉害什么。”
“但是你应该早禀朝廷,让朝廷早做准备,汉王已经进行到了串联各王这一步,可见造反之心势在必行,你怎么能说让他动?他一动,最遭殃的是百姓!”展见星气得逼到他面前去,恨不得晃晃他的脑袋。
这些王孙,以为富贵荣华都天生为己所有,再不知道民生艰难!
朱成钧与她对视:“那皇伯父就白死了吗?你们有家有国有天下,我没那么多,我只要一个真相。”
展见星怒道:“先帝圣明之君,倘若在世,你以为他会高兴听见你这么说吗?他只会要江山稳固,百姓安稳,百世昌平!”
她的眼睛晶亮如星,脸颊因怒气而发红,整个人都熠熠生辉,朱成钧不觉往椅子里退了退:“你又知道你就是对的了,你又不是皇伯父。”
“我不是,但我是先帝派给你的伴读,我知道先帝对你的期望,你不听我的,我有责任劝到你听。”
“谁家伴读这么凶。”朱成钧嘀咕,“我大哥从前也有两个伴读,他的伴读敢跟他这么说话,要被打断腿的你知道吗?”
“你打啊,绑都绑了,再打两下又有什么稀奇?”展见星伸胳膊给他,“要打快打,打完了跟我去见先生。”
朱成钧:“……”
他勉强道,“谁敢打你,没怎么样就哭了。”
“我哭我的,碍你什么事?你打人连哭都不许的吗?”
秋果看不下去了,他都可怜他家爷了,快被逼到椅背上去了,真的——哪有这么凶的伴读。
“展伴读,别了,你放过爷吧,我们跟你去见先生还不成吗?”他过来劝和。
展见星瞪着朱成钧。
朱成钧终于道:“——你让开,你堵在这里,我怎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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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纪善所的路上,展见星又问了问朱成锠的心思。
朱成钧道:“大哥一直没等到敕封,心里对皇上本有怨言,但他又想吃栗子,又嫌篝火烫手,犹豫不决,借着祖母去世的事,一直没给汉王使者个准话,才拖到现在。”
展见星松了口气:“还好。”
要真掺和进去,麻烦就大了,朱成钧很难不受牵连。
朱成钧不担心这个,不客气地嘲道:“代王府早没了护卫,我看汉王派使者来,不过是想多拉个人壮壮声势,没指望大哥真做什么,只有大哥自己把自己当盘菜,犹豫着要不要上桌。”
展见星又想笑,又勉强忍住了:“九爷,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怎么偏偏就在关键点上执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