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见星信口诌了个离县城最远的村名,为了掩盖口音上的一点问题,她又做出仿佛放松了一点的神色道:“我们家是从别地搬来的,在这里没根基,我爹这么逼我,村里人都不劝,就看热闹,我没法子,才逃到城里来,想——想先落下脚,找个工做,等给哥哥攒到娶亲的钱了,我再回去,我爹也该不怪我了。”
这是她想好的说辞,一个十七八的妙龄姑娘,张口要出家,目标太明确了,恐怕引起拐子的警觉,所以她只说要找个工。
“是个孝顺姑娘。”赵拐子夸她,“家里这么亏待你,还想着哥哥。只是,女人家不比男人,力气活都干不了,只能做些缝缝补补的,不知哪天才攒得到钱,就算你吃得起这个苦,你哥哥恐怕等不了。”
展见星看着自己的手道:“——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只能这样。”
赵拐子也看她的手,手指上都有薄茧,一看就是双做活的手,她更放心,心思也更活了,站起来,去拉了她的手道:“你有这份志气,婶子倒是可以替你找个工,只是路远些,又清苦,恐怕你不愿意去。”
她找的是什么地方,自然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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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朱成钧揣着知县官印进了县衙大门,以需要人手去修整王府建地为由,把当值的百来号衙役全部赶到了西城,衙役们都不愿意干那苦差,但郡王亲自当面差遣,也没哪个人敢硬气地把心里的“不”字说出来,只好莫名其妙又满心不愿地,苦巴着脸往西城走。
等到了西城,朱成钧才亮出了官印,发令道:“今有一桩要紧案子,由本王协同展县令一起办理。你们听我号令,随我从西城门出,我说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如有懒怠拖延,延误战机者,我发现一个,砍一个。”
众衙役:“……”
“都听清楚了没有?”朱成钧的声音不高,口气也木木的,“没听清楚,现在问,回头违令送了命,再来问,就没有头能说话了。”
没、没有头——!
这位郡王爷为什么能用这么寻常的口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罗顺被下了班头的职位,关去了监牢里,现在衙役们以林开运为首,他目瞪口呆,又被惊吓得不得不马上开口道:“王、王爷,要我们办案子,小的们当然不敢不从,但是怎会说到战机,又、又砍——”
后面的衙役们嗡嗡附和:“是啊,我们规矩不是这样的。”
“我连捕快都不是,只是个跟县尊出行举牌子的,办案子砍头也轮不到我啊。”也有衙役很委屈。
“去,我是我就该掉脑袋了吗?”旁边属于快班的衙役跟他内讧。
“都闭嘴。叫你们问话,没叫你们质疑本王。”
朱成钧虽然不大摆郡王架子,但他真要摆的时候,那一点也不含糊,他的眼神扫过衙役们的时候,就跟扫过一堆木桩子差不多——既无意义,砍掉充柴烧也毫不可惜。“你们从前的规矩怎么样,不关我的事。跟了我出去,就是按我的规矩来。”
林开运有点抖,他不是第一回 见朱成钧,朱成钧打着催建王府的名义往县衙跑过好几次了,平常看他除了生得好些,也没甚出奇,随身就带了一个内侍走来走去,都有点像家道败落了的落拓子孙似的。
哪知一开口口气这么大,不是砍人就是没头,要到这个时候,他才深刻认识到,这真的是个郡王,长在云端上与他们截然不同那种,人命在他眼里,就是菜瓜。
“王、王爷,那我们去办什么案子?”他硬着头皮问。
至于理应跟他关系不好的展见星怎么会把他大印交给他,还让他来发号施令这事,他一时竟没想起来问——就想起来也不敢问。
郡王跟知县,那还是郡王大些,虽然郡王名义上管不着他们,但知县顶多打打板子,郡王伸手就要砍他们脑袋啊。
“军情机密,到了再说。”朱成钧这一句还算和气,但下一句就又很不善了,“你们要记住的就是,我命冲锋的时候,谁敢后退,立斩。莫以为本王虚言恐吓,把你们杀光,大约我要闭门思过个两月罢。”
众衙役:“……”
这不是开玩笑,衙役的命真不值钱,别看他们平日勒索欺压百姓时威风,实则属于贱籍,比平民还低一等,本人及三代以内子嗣连科考都不能参加,朱成钧说反省两月都算给面子,他一个郡王杀贱民,不是无故滥杀的前提下,根本连反省都不需要。
衙役们的嗡嗡声不知不觉地消了下去,面面相觑,从眼神中都看到了彼此的惊恐——因为他们还先后想起了,这位爷看着皮肉雪白,可不是光说不练的主,那个元宝赌坊,就是他一个人打烂的,逼得胡三一个恶势力不得不跑来报官,那些打手们鼻青脸肿哎呦叫唤的惨样,还在众人的记忆里没有远去。
站得挨着林开运近的衙役忍不住伸手悄悄拉扯他一下,低声道:“头儿,你发个话,这不是胡闹么,我们又不是吃兵粮的,怎么就要卖这份命,这要把命送了,也太冤了——”
朱成钧习武之人,耳朵尖是必备素质,他眼神一扫,没理那说小话的衙役,直接冲着林开运道:“你是带头的?好,谁不听我号令,你连坐。”
林开运:“……!”
他气得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拉扯他的衙役,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肯问了。
“我的规矩就这一条,很简单,都听明白了吧?”
众衙役稀稀拉拉又死气沉沉地:“明白了。”
那能不明白吗,说来说去就五个字:不听话就死。
朱成钧并不在乎他们的士气,乌合之众,赶鸭子上架,几句话就想把他们鼓动得厉害起来?不可能的,知道畏惧会听话就行了。
他转身:“出发。”
衙役们个个表情如丧考妣,满心痛苦不甘地跟上。这一刻,所有人都很想念他们的县尊:展县尊他不过要钱,管得兄弟们少了外快,崇仁郡王,他要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聊一聊哈。
昨天的掉马其实也不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写到那里,就是觉得不掉不行了,星星穿了女装(她娘的旧衣裳),梳了辫子(九的凑合手艺),这个样子站到面前,还悟不出她是个女孩子,我觉得无法说服我自己,也无法去摁着九的头说,你就是没醒悟,继续睡。
所以不是我胆大不是我还有包袱不是我还有存稿,就是。。我也是被逼上梁山了。o(╥﹏╥)o
顺道说下原来的设定,嗯就是像有个读者评论说的比较直接的掉马,但是我现在想想,那是世子和朱二之间的情节,不重复也好,当然我很喜欢王女,因为喜欢,所以不想在比较关键的情节上用差不多的套路。霜娘周六,珠儿苏哥哥,世子朱二,莹月方大,因为不同时期笔力以及设定的差别,有的人物要单薄一些,但我尽量让他们独立在自己的故事里,大家偶尔回想聊起来的时候,不至于搞混。
至于这个意料外的掉马,我想一想觉得还蛮妙的,朱二一个讲究君子贵德的人,动心以后挣扎很久决定做朋友就好,结果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世子的马甲扒了。朱小九狂野得不得了,连性向都是混沌的,意思意思烦躁个几天就接受了并且对星星表白,结果,他是孤单地在自己床上做了个梦。。梦里自己想通的。。
人生啊。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  ̄3)(e ̄ *)
第92章
为衙役们所惦记的展见星行走在山里, 走了一阵之后,忽然听见一声爆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