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守则

第124节(1 / 2)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妃娘娘要是不理我呢。”朱英榕说着话,烦恼地连炕上也待不住了, 顺着炕沿爬下,趿拉着软鞋在屋里来回走,他短腿迈得很快, 脚步也急,绕了一个圈后,到展见星面前又蓦地停住,眼睛殷切地仰望着她,“展中允,你说,当初应该不是太妃娘娘不愿意要我?”

展见星微笑起来,摇头:“皇上,当然不是,没有母亲会舍弃自己的孩子。”

她替钱淑兰欣慰。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母子相认的曙光,朱英榕为心障所困,一直回避着那个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真相,可是孩子眷恋生母也是天性,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想追究呢?这障一破,他压抑着的那些情感立刻奔涌而出。

“那是母后欺负了她吗?”朱英榕小声问。

展见星蹲下/身来,她没有告诉过朱英榕她和钱太妃有旧交,因为从前以朱英榕对钱太妃的排斥,她找不到机会,草率说出,只会将这个孩子推得离钱太妃更远。

而现在,这个开口的时机终于到了。

她先给予了一句公允的回答:“皇上,先皇后一人办不成这样的事。”

而后道:“皇上,您知道吗?如果不是思念您,太妃娘娘不会拼着性命想回到宫里来……”

她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说不出多精彩纷呈的词句,此时说起来,也不过平铺直叙罢了,但朱英榕听得呼吸都屏住了,待终于回过神来,看见展见星向他递了一条手帕,他接过来下意识往脸上一抹,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他说不出话来,脑中只是闪过父亲生前曾想将他交给钱太妃抚养,他不愿意,先皇没有勉强他,而是百忙之中亲自养了他一段时日,对他种种纵容之处,现在想来,便是因为曾经默许了将他从生母身边抱走,后悔中包含了愧疚。

“我,朕想见一见太妃。”朱英榕没有想很久,他回过神,把正确的自称找了回来,也再压不住鼓动的心绪,泪眼里闪着光,脸颊都红润了起来。

展见星笑起来,起身:“皇上想去便去,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向太妃娘娘询问。”

“嗯!”

朱英榕一点头,就往外跑,外面的内侍忙追着他:“皇上,鞋子,您的鞋子还没穿好,仔细摔跤——”

展见星更觉失笑,她跟着走出去,望着殿外晴朗天空,舒了口气。

天子错位的这一段过往,不可能永远拖延下去,这个时机在大局上算不上好,但能早点将这个疮疤揭破,让它早些愈合,不见得是件纯然的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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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榕一去,剩下的半天就再没回来。

他未亲政,在不在前朝也无甚要紧,直到第二天,才又来到文华殿,一来就找到展见星,把她叫到身边道:“展中允,朕去见过太妃娘娘了。”

展见星觉出他有许多话想说,便未开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朱英榕迫不及待地说下去:“太妃娘娘说了不怪朕,她还说了许多话,说朕小时候的事——其实不多,母后不许她接近朕,她费好大功夫,才打听来一些,朕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唉。”

他有点叹息着,但这叹里又带了十足的欢喜,这份冰释来得太及时,极大地填补了他心中亲人尽逝的伤痛,他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汪皇后这个嫡母,可是他还有生母,他不那么孤单了。

“太妃娘娘还把二弟叫来给我看了,从前母后看我很紧,我和二弟也不熟,都没说过几句话。”朱英榕又道,“太妃娘娘说,二弟眼睛眉毛都生得像我,我一看,真的像。”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沉浸在忽然重获两个亲人的满足里,“——就是二弟年纪小,闹腾了些,满屋子乱跑,太妃娘娘都拉不住他,急了要拍他两下,二弟就满口喊‘娘’求饶,太妃娘娘就拍不下去了,跟朕说,让朕以后好好管他。”

“其实,其实,”朱英榕的声音终于低了一点下去,“朕听见二弟那样叫,朕也想——但没有说得出口,朕走的时候发现了,太妃娘娘有点失望。”

展见星听到此处,鼓励他:“皇上,别着急,慢慢来,太妃娘娘能理解。”

朱英榕点头:“嗯,太妃娘娘也没有说什么。”他又想起来件事,道,“展中允,太妃娘娘说了,这件事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她等不到见朕,想朕升你的官——”

展见星忙道:“不可。”

朱英榕奇怪道:“为什么?”他又解释,“你别多想,朕不是听太妃娘娘的,她也没有逼朕,只是情绪太激动了,才顺口说的话。朕答应,是朕自己也愿意,你做朕的属官这么久,屡次规劝朕,朕知道你是个正直之人。”

展见星摇头:“多谢皇上夸赞,但正因如此,臣不能以此事幸进。且臣在中允任上未满三年,也不当就此升品。”

朱英榕打量了她一下,见她态度坚决,才作罢了,不过道:“那就等你任满了,朕肯定记着——”

“皇上,汪老夫人和汪国舅在午门外递牌求见。”

殿外有宫人传报,朱英榕本来满面的柔和,几乎是瞬间凝沉了下去,脱口便道:“他们还好意思来见朕!”

宫人尚不知他何出此言,躬着身不敢应声。

朱英榕往外走了两步,只觉心里怎么想怎么堵得慌,半自语道:“外祖母来还不够,舅舅也来了,分明是知道了外面传的话——哼。叫他们进来。”

他忽然又想知道汪老夫人和汪国舅还能来和他说什么,念头变得也快,又改了口。

宫人抹了把汗,方忙去了。

汪老夫人和汪国舅母子俩很快到了,他们确实也听见了流言,岂有不慌神的,赶着便来了,来了坐定就开始辩白,总而言之,流言全是无稽,所传皆是荒谬,朱英榕就是嫡嫡亲的汪家外孙,一点儿也错不了。

朱英榕居高临下地坐着,听了一会,咯咯一笑,向底下道:“外祖母不是觉着朕养不熟吗?如今又改了主意?”

汪老夫人:“……!”

她一把年纪,本已慌乱,哪里禁得起这个刺激,直接吓倒在了椅子里。

汪国舅更不成器,失声道:“皇上怎么知道——”

朱英榕大怒!

他那句“养不熟”,原是为着汪老夫人借他的手要攀朱成钧这一条退路才问的,不想汪国舅这个反应,私下居然真的说过这种话!

汪皇后为私欲将他从生母身边夺走,汪家更视他为器具,这般议论他,汪皇后数年养育之情,他最后的一丝不舍,自此叫汪家割去。

汪国舅反应过来失言,要辩解:“皇上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舅舅是什么意思,留着说与自己听。”朱英榕厌烦道。

汪国舅急了,上前两步道:“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皇上难道还当真吗?那些多半是宁王的人,专为着混淆皇上血脉,泼皇家脏水来的,应该把他们全部抓起来重重治罪,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胡说了!”

朱英榕实在觉得可笑,他因此真的露出了冷笑:“那朕当第一个把舅舅抓起来才是——舅舅猜得不错,这谣言确实是宁王使人传起来的,但舅舅知道宁王是从哪知道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