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守则

第128节(2 / 2)

左赞善明白她的意思,先道:“仗着资历老呗,内阁不买他的账,他就直接跑宫门口闹开了,泰宁侯也是打从先帝那时候过来的老臣了,这么闹法不好看,皇上听说了,只有赶到文华殿来见他了。”

然后解释里面的缘故,“泰宁侯说江西战局已经稳了,七月内必可平定。他想请战,再出关打瓦剌去。内阁不同意,连封驳了他两次。”

展见星明白了。说来泰宁侯运气怪差的,第一次出征没摸准瓦剌的实力,狼狈地逃了回来,第二次倒是万事俱备了,但欠了东风——谁知道先帝会在他出征期间说驾崩就驾崩呢?

新君年幼,朝廷必得以稳定政局为第一要务,他不得不撤了回防。

几个月过去,泰宁侯这好战之心倒是不减反增,都不等江西真的平定,就又请战来了。

“侯爷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左赞善转述,“他说,之前的兵马都还齐备,将士们战意尚存,就应当乘这未衰之时再度厉兵秣马,杀瓦剌一个措手不及。”

展见星皱了皱眉:“不论泰宁侯有多少道理,内阁不可能答应的。”

左赞善点头同意:“可不是嘛,若问我,我也不答应。泰宁侯说得轻巧,他万一败了,把兵马葬送在草原上,京城防务可就又空虚了。没了宁王,各地这个王那个王的还多着呢。”

他们外面说着话,里面也没间断在吵,昨晚轮着方学士在阁房当值,所以他闻讯后第一时间赶来了,其他的学士来得还没这么早。他一个文臣,嗓门拼不过泰宁侯,满殿里就听泰宁侯在嚷嚷,要请战请战请战。

他要安疆拓土,总也是一片忠心,又是老臣,朱英榕要安抚他,话不好说得太重,再者这议题对他来说有点难,该不该打,他拿不出主意,糊涂里想起朱成钧,这个王叔能以八百护卫克蓟州卫,必然通晓兵事,便急忙先把他找来了。

“王叔,你说句话。”朱英榕在御座上挪了下屁股,有点急地朝底下使眼色。

因为朱成钧人是来了,目前还没开过口,他不但不搭理方学士和泰宁侯两个斗口,根本连他们的话都没怎么往耳朵里去,坐在那里,又像没睡醒,又像神游天外,总之,不是个准备为他排忧解难的模样。

被他招呼这一声,朱成钧才终于抬了抬眼,方学士紧张地看向他——新君被救过一回以后,不知是不是出于一种雏鸟般的心态,甚是依赖于他,内阁不乐见,但朱成钧尚未展示出什么危害性,内阁也不好无端与他对上。

“依我看,现在着急也晚了。”朱成钧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朱英榕听不懂,忙问道:“王叔此言何意?”

“瓦剌大势已成,现在打,与七八年后皇上成人亲政动手,没多大差别。就算有些便宜,那也有限。与兵败一抵,差不离。”

泰宁侯怒了,道:“王爷怎地口出不详?老臣愿立下军令状,以项上人头作保!”

“你的人头很值钱吗——”

“王爷,”方学士忙打断了朱成钧,他心里松口气后,又捏了把冷汗——这些宗藩,什么话都敢往外冒,真是一点也不怕开罪人。

“王爷所言有理,泰宁侯过于心急了。”他说着话,转向朱英榕拱手。

朱英榕有一点犹豫,朱成钧的账算得简单又明白,他一下子懂了,但他有最后一点的不死心:“王叔,真的不行吗?泰宁侯说若能一役毕全功,明年朕改元祭奠父皇时,就可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了。”

对,这是他找来朱成钧的真正原因,他知道泰宁侯这时候要出征很冒险,他愿意听内阁的处置,但是,泰宁侯说的这个理由也确实打动了他,让他有一点蠢动起来。

他不会为此支持泰宁侯——支持也没用,调兵权利在兵部手里,他管不到,他只是需要个充分的理由来把他心头的蠢动打消掉而已。

朱成钧看了他一眼:“泰宁侯年事已高,等不到七八年后,皇上青春年少,告慰先帝有的是时候,又何必着急?”

话音一落,方学士先在心里喝了声彩!

杀人诛心。

给小天子分析上多少理由,都比不上这一句话来得厉害。因为这直接把泰宁侯从勤于王事,变成了出自私心。

泰宁侯作为老臣,也就意味着他的年纪必然不小了,岁月不饶人,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七八年后再带兵出征去斩获军功。

御座上,朱英榕的目中闪过迷惑,怀疑,最终变成恍悟,他去看泰宁侯。

……

最终的结果,不必多说,泰宁侯闹了个一无所获,沉着脸走了,走时已显出年岁的眼皮撩起,盯了朱成钧一眼。

朱成钧根本没搭理他,他不是有意蔑视泰宁侯,是真的没注意到,因为站起转身时,他正看见展见星从左赞善身侧伸出来探看,他唇角一弯,冲她笑了笑。

第146章

泰宁侯对江西战况的估算倒是没错。

七月中旬, 在各路兵马合围下, 宁藩大势已去,临川郡王朱议灵部下弃械投降, 为减轻罪责, 倒戈绑缚朱议灵献出, 宁王于中军帐中闻讯, 苦笑嗟叹一声,率精锐护卫逃回驻地王府,紧闭府门, 举火**,火光映亮了半个夜空。

当地遭了兵难的官府勉强组织人力前去灭火,因准备不足, 直到天亮方将火势扑灭。王府中仆从死伤无数, 后续如何且不去说,南昌知府不畏腌臜,抢入烧成白地般的前殿,亲眼看着下属寻到了快成焦炭的宁王尸身,终于松出一口气来, 写奏本向京城疾报。

一个月后,还活着的朱议灵被押至京中,三法司会同宗人府聚于一堂, 对朱议灵展开审讯。

朱议灵父兄皆丧,心智已垮,凡有所问, 无不作答,他还主动指认了一桩——告现任代王朱成钧与朝官暗通款曲,其行不正,其心可畏。

自然,这个朝官不会是第二个人,正是展见星。

若只是私下有些来往,其实无大碍,展见星的出身众所周知,她做了官后就对旧主不理不睬,那反违背了常情,为人所不取。问题在于,朱议灵实际上的用词要直接也劲爆得多,他直言二人就是断袖之谊。

这就耸然且令人侧目了。

展见星因此被召至有司接受质询。

展见星本在关注这桩案子,她担心朱议灵把许异拉扯进来。不料许异一隐无踪,朱议灵摸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一半以为他说降失败,被朱成钧逼供以后杀了,一半是自己的性命也到了飘摇之际,没兴趣再在许异一个小喽啰身上费工夫,只要抓紧时间从仇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若不是展见星破了他的铸钱买卖,若不是朱成钧多事从刀口下救出朱英榕,他们那么精心的筹谋不会化为一场空,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那就一起身败名裂吧。

他将数年前就知道而一直隐住未发的这个秘密爆了出来。

展见星再没想到,关注来关注去,许异没事,她揽祸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