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招娣有些惊魂未定。
“还晓得害怕啊!当初拿着菜刀砍你弟弟和你奶奶的威风咧?”
武向东阴阳怪调地说道。
招娣一噎。
她紧紧地抱住了大伯。
“大伯,谢谢你!”招娣低声说道。
大伯冷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朝着踩自行车的老乡追去。
其实招娣很希望能有个过路的车,然后可以让她们搭个顺风车什么的……
但事实却是——
并没有。
从武家村到镇上,近二十公里的路……全靠那位老乡拼了命似的踩着自行车,一路赶到了医院里的!
而武向东则背着招娣一路狂追。
六月的天气……
武向东的衣服被汗打湿了、然后又被体温烘干,然后再一次被汗水打湿、又再一次被烘干。
招娣伏在大伯身后,被颠得全身疼、还闻到了大伯身上浓重的汗臭味儿。
但她一声也不吭的。
不管大伯是怎么想的……
可招娣已经下定了决心——虽说大伯长得丑、杀过人、还坐过牢。他却是一个愿意为了弱小、挺身而出的人……他可比她的亲爹靠谱多了!
再说了,大伯又不是奶奶亲生的,依着武家人凉薄的心态和自私的个性,大伯有很大几率会被分家分出去。所以,她要努力争取过继到大伯这边,然后跟着大伯、堂堂正正地离开那个原生家庭!
当武向东吭哧吭哧地靠着一双大脚踩出了风火轮、上下不接下气地追到镇医院的时候,老乡已经帮着把来娣送到了急诊室,这会儿正蹲在镇医院门口等着武向东哪。
武向东把招娣放了下来,在一旁猛喘粗气。
老乡递了根香烟给武向东,武向东接了过来,半天喘不匀气儿。
招娣则站在一旁,掏出了先前王珩递过来的那个手绢儿包。
——里头果然是钱,一迭钱。
数数……嗯,大约有三十几块钱。
招娣拿出了一张五元纸钞,将之交给那位老乡,“大叔,今天多亏了你……”
老乡摇头,“这不是个事儿……二丫啊我晓得你家里不好,把钱节约起来给你妹妹治病,好了你们去管四丫吧,我要去送菜了。”
说完,老乡便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将已经烧到了烟屁股的烟蒂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头也不回的骑着自行车走了。
招娣拿着五元钱,怔怔地看着那位老乡的背影。
直到老乡费力地踩着自行车渐渐远去,那朴实的背影最终消失于视线,招娣才忍不住轻声说道,“……一个外人,倒比亲爹还好哩!”
武向东和没听到似的,说道,“走,进去看看四丫去。”
说着,他便一马当先的走进了医院。
招娣叹气,也跟着进去了。
医生那边已经在接诊来娣。
在给来娣检查了一番以后,医生告诉武向东,说孩子无大碍。不过,身体有软组织挫伤,浑身发抖、口吐白沫还不能言语是因为受了惊吓。
不过,相对于孩子不甚严重的惊厥症,她左脚上的旧伤、问题就严重了。
那伤口处理得不好,已经严重化了脓,并且已经伤到肌肉层了。现在得给孩子打针破伤风,然后去挂号把孩子腿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坏死的腐肉要去除、还要开消炎药什么的……
招娣把包着钱的手绢儿递给了大伯武向东。
大伯去办事儿了。
瘦小的来娣倚在病床上,两眼无神。
招娣坐在床边,问道,“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就突然发了疯要打你?”
来娣两眼无神、面如死灰。
招娣再三追问了,来娣这才摇摇头,低声说道,“捱打还需要什么理由……”
顿了一顿,来娣又道,“二姐,我不想活了。”
招娣握住妹妹的手,嗔怪道,“别这么说……你才多大!”来娣也才七岁而已。
来娣摇头,“我七岁……已经活够了。继续活下去,可能唯一的用处就是浪费粮食和被弟弟打吧。”
招娣道,“可别这样想,死,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来娣的眼神虚无,面上挂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沧桑,轻声说道,“……二姐,你看看咱家吧,我今年七岁,现在的日子要熬上十年……嗯,十年以后我十七,大约就要成为娘这样的人,被奶奶许个人家,然后我嫁到了婆家去,就要像娘那样,整天担心生不出儿子。要是生了女儿啊、就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