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涌动、流淌,距离她越来越近,然后缠住了她拿着舀子的手,沿着舀子沉到了锅里。
然后停住了。
那边宿千行还在猜测是不是无争界从没有过祭天的食修,才让这天道“十分不懂规矩”,碰上这同样“不懂规矩”的宋丸子居然没有劈下一道雷砸死她。
他不知道,就在此刻,宋丸子所经历的正是无数食修所梦寐以求的事情。
“把这些给我,你有什么所求?”
冥冥中,有什么在这样问她。
“世人有过亦有功。你被困之事是落月宗之过,可他们也靠丹药延续无争界亿万凡人性命。长生久参与瞒骗你之事,乃过,可他们其一是受了落月宗的瞒骗,其二亦是出自护人之心,你既然是赏善罚恶的天道,就请罚恶,亦赏善。”
宋丸子轻声说道。
旁边众人肃然,不知道宋丸子是在跟谁说话,继而猜到了,更是惊诧万分,点滴声息不敢出。
“欺天,不赦。”
“那你别吃了。”
宋丸子抬起舀子,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木盖盖在了大锅上。
“你也是在欺天,你也罪在不赦!”
心口一阵剧痛,宋丸子淡淡地挑了一下眉头,想吃霸王餐的她见得多了,这一位,算是最凶悍最不讲理的了。
“自我跌下堕星崖那一刻起,至今三十余年,谁曾赦我?再说了,我煮了这粥,是想换你来讲个理,你既然不讲理,凭什么吃我做的东西?说我是欺天,你何尝不是欺我这小小筑基修士?这便是至公允的天道?”
嘴角有血缓缓流下,宋丸子脸色都不变一下,丹田之痛、灵气爆体之痛,与那些相比,这点痛她忍得了。
感受到丹田内那颗化生丹治愈着自己的伤口,宋丸子扯了一下嘴唇,竟然还笑了。
“我还从未听过会被人关起来的天道,如此无能,还好意思对我这小修士逞凶?一千年里的善恶荒谬你管了么?一千年里的世人离乱你看见了么?失责千年不思悔改弥补,一意只想泄私愤,这叫天道?这也配自称天道?!”
宿千行的嗓子眼儿里一卡,一股血腥味儿翻滚而上,被他生生憋了回去,原来不是他疯了,而是宋丸子疯了!
狂风又起,天雷群落,宋丸子的灰衣黑发被在雷光中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她周身灵力凝涩不可动,还是扒着锅沿儿牢牢站在原地。
她还笑,笑得竟然比之前还灿烂了些,牙齿上沾着血沫儿,眼角亦有血流出,她还是抬着自己的头,丝毫不肯低下分毫,又说:
“既然是这么一个天道,被关了,也就关了。”
郁长青等人也被天道压制着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眼睛看着快要成了个血人的宋丸子。
“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食修?”片刻之前,宿千行的问题还历历在耳。
此刻的郁长青想说:
“一见今日之宋道友,方觉过去千年竟未曾活过。”
如此不敬苍天的秉性,如此惊才绝艳的天赋,也难怪她气运杂乱,让人不知其前路何往。
也许过去了一个时辰,也许过去了一辈子,也许过去了十万年,哪怕有化生丹为她修补血肉脏腑,宋丸子也已经是眼前一片模糊。
她又说了一遍:
“天道不公,不堪为天。”
“轰!”
一道大水缸粗细的紫色惊雷就落在距离宋丸子极近的地方。
炫目的光中,她的身影几乎成了一道渺小的黑影。
“我大概是要成为无争界第一个惨死恶客手中的食修了。”
她在心中自嘲道。
可她心中只有遗憾,没有后悔。
真不想闭上眼睛。
苏远秋,我答应你看完修仙之路上的风景,却只能在这儿停下了。
锅里的粥还在煮着,香气越发浓厚,在这冷肃的世界中,成了最后一点点的温热与安慰。
就在宋丸子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切都停止了。
一点天光,穿透了万重山峦似的乌云,照在了她的脸上。
透明的巨龙隐隐浮现在天中。
天人之争,要是真要判个输赢,还是人赢得更多吧?
“逃界、欺天、持心不正、假称道统、铲除异己……”
整个无争界的元婴修士们都听到了天音,落月宗有十大罪状,纵使确有护凡人之功,也难消滔天罪孽,如今首恶皆陨落,以后,凡是落月宗弟子修为大进境,必受九雷之刑,道心亦受桎梏,必比旁人多一层心魔劫难。
疏桐山上,让无数修士仰望千年的云阶层层碎落,白玉雕琢似的亭台楼阁、雄殿广厦尽数湮灭。
落月宗一道,灰飞烟灭。
长生久所受的惩罚与之相比,实在微乎其微,不过一点道心桎梏,依照金不悦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