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却并不知道。
坐在木板车上,老妇人心满意足地对推着她的儿子说:“我就说,我扎的灯一定有人替我给木城主放了去。”
她收好车上白色的纸片,露出了那下面一张小孩子的脸。
老人眉目柔和地说:“也不知道谁这么作孽,这么好的娃儿都丢了,等咱们找地方安置了,就把这娃儿养大……就叫他念木。”
那个小孩子眉目精致,只是脸上有一片烧伤的地方,双眼紧闭着,仿佛在忍着痛的样子,脖子上挂了个小小的桃儿,细伶仃的两只小胳膊紧紧地抱着一块赤红色的木头。
木九薰杀了三个魔物的首领,使得那些魔物的进攻慢了下来,可那煞气弥漫于海上,越来越多的修士们难以从天地中补充灵气,对丹药和灵食的需求越发大了起来,长生久众人腰间挂着的铃铛在浓郁煞气中响个不停,可如今举世皆如此,那除魔度恶的激昂前奏竟成了常伴耳畔的声响。
为度此危局,长生久的几位长老决定联手行禁煞之术,消解掉一些煞气。
戴着阴阳面具的明于期看着自己的弟子,说:“此界煞气大于灵气,界门已经是越来越难打开了,你的那些师弟们想好了么?真的不走?”
樊归一低头轻声说:“师父,空净师弟等人都已经决意留下。”
长生久首座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既然如此,你下次去往苍梧的时候,就把宋道友也带去界门吧。”
“师父,可九薰师姐说过宋道友她……”
“她的祛煞之法固然玄妙,但你莫忘了,人力有尽。我等立道之时就有与无争界同死的觉悟,可那是我长生久……此无争界,不值得所有人为之身死,尤其是宋道友这个异界之人。九薰所说之法,太强求了,她一生强求自己,也将别人与自己等同视之,以穷尽人力为理所当然。”
明于期摇了摇头。
樊归一低头不语。
“之前我度凡人魂魄重入轮回,心中有所明悟。归一,来日你当了长生久首座……”
沉稳持重的樊道者跪在了地上。
“师父,您也要学江师祖舍身引煞么?”
“不。”明于期顿了一下道,“堕魔,我不会的。”
他的眼睛看向远处,那里有个纤瘦的女子站在礁石上,看着天空中翻滚的煞气。
“明日你风师伯他们要以驱魔之法暂时驱散海上的煞气,你跟我在一旁护法。”
走进临照城,宋丸子看着空空的城中却到处挂着缟素,撤去身上的虚幻阵法,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裙子穿在了身上。
那裙子极美,无数层轻纱在风中招摇,又有蓝色的暗纹闪烁其中,却被宋丸子当成了孝衣来穿。
在城门处,她用玉谷粉调和了清水揉成雪白的面团,再擀成极薄的片儿,叠层,切刀,就成了一张张馄饨皮。
上好的猪腿肉切成肉粒儿,拌上葱、姜、香油、酱油,再把瓜菜切成小丁儿堆在肉馅儿上。
赤磷虾去壳、去虾线,切成粒,也放在馅料盆子里,跟着那些红红绿绿搅匀在一起。
想要开始包馄饨的时候,宋丸子突然觉得少了什么。
掏出一个红色的菜球,她手指上灵力运转,那菜球碎去之后只剩了红色的一团浆汁,红得像火似的。
包完一个馄饨,就用手指沾着那浆汁在馄饨上摁一下,等下锅煮出来,每个馄饨上都像是带了一层胭脂,又像是有火在烧。
煮好的两碗馄饨放在那儿,宋丸子呆呆地看着,看着那上面热气儿都要散了,她终于拿起来一碗,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好像盐放多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咸到有些发苦。
终究再不会从城墙上飞身而下,以流火为座,来等着吃饭了。
这时,一团红影从天而降,纤白的手拿起另一碗馄饨。
宿千行笑得极美,说:“你这是给木九薰煮的馄饨吧?可惜呀,她吃不到了。”
见宋丸子低着头不理他,他又笑着说:“你这食修真是有意思,万里迢迢地赶过来祭一个死人,祭天的时候却怎么俭省怎么来。”
用手指拎起一个馄饨放在嘴里,一入嘴就是鲜香兼备的汤汁滑进了喉咙眼儿里,宿千行迫不及待地又吃了一个,连说话也顾不上了。
到最后,竟然是两个人比着似的飞快地吃完了馄饨。
放下木碗,宿千行拿出一面小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上并无什么不妥,收起镜子,他又说:
“木九薰关了我那么多天,她死了我才脱困而出,本想去找出她的尸身,用那传说中的八品火灵根补一补,不成想却一直没找到,如今这无争界让我感兴趣的灵根是越来越少了。”
宋丸子默默刷碗,并不理会。
“我说,我今天不取你灵根,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姐姐之事的,如何?”
独眼女人手上一顿,冷笑了一声说:“宿千行,此地乃临照,不是你血煞魔君能逞威风的地方。你想取我灵根就尽管试试,看是我先身死,还是你先道消。”
闻言,宿千行竟然笑了:“油嘴滑舌,心计百出,我还以为你会跟之前一样先跟我虚与委蛇,用了损招之后再原形毕露,没想到在这里你竟然硬气起来了。”
左右看看,这临照也不过是座有些荒凉的石头城而已,无争界六十六城,宿千行都去过,就连北荒之中的凉城都没有临照如此硬朗疏阔。
看着,就让人想起了木九薰。
真是一座有些奇异的城啊。
“宋丸子,不如我用另一件东西与你交换。”
宿千行拿出了一个蓝色的储物袋。
“这是我之前从一个快死的落月宗修士手里拿到的,里面除了几百颗上品灵气丹之外两颗丹药,一颗能让筑基修士瞬间成就金丹,另一颗,能把人的记忆一概抹去,从此再不想起。我是为了这后一颗药才答应将那人的尸身碎成飞灰扔进海里的,前面那个不过是个添头。怎么样,这笔生意你不亏吧?”
宋丸子转头看着一身红裙脸上带笑的宿千行,扶着手里的大黑锅说:“你明明知道我是进了逆时境,还有什么好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