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此界哪有我想见之人?想做之事也要二百年后才做,想做之事不得,所谓想见……见了也不过是又一场他人不懂我自尝的生离。”
说完,她指掌间流淌出星海,灵气无声汇聚,星光在半空中凝集成了一个门,这便是元婴修士才能施展的破界之能。
抬脚走进去,背后是她无尽怀念的地方,可她连头也不回。
元凰十六年秋,白日群星大作,九州皆见,时女帝年高,群臣以国本难定,请立太子,女帝笑曰:“群星遥遥在天,竟能知我朝国本?可知尔等心否?”满堂无言。
朝会罢,女帝招秦相相商,数日后,女帝立先平帝次女为皇太女。
野史有传,女帝欲以秦相幼孙、平乐长公主次子配皇太女,秦相固辞之,此苏家子终生未婚,死后留《观星图录》九册,乃星学集大成之作,故,后世以“苏星君”称之。
其书第一页所记,便是元凰十六年白日现星之事。
“群星如见故友,星辉交映,不胜喧嚣。”
……
“汆丸子汤好了,加芫荽和胡椒粉吗?”
“芫荽不要,胡椒粉多些,再来点儿醋。”
热腾腾的丸子汤上,灰白的胡椒粉浸在水面上,颜色渐渐转深,一丝儿刚点进去的醋还没来得及沉下去,汉子迫不及待地用勺子一搅,整碗汤的丸子都跟着转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的溜着碗边儿喝了一口汤,又舀了个肉丸子进嘴了,眼睛都眯了起来。
肉丸子是用猪肉和豆腐做的,有肉味儿又不腻,配上烤香了的软饼,对苍梧边卖力气的凡人和野修来说便是极好的一餐了。
一颗接一颗将汤里的丸子捞干净,汤也喝了一半,汉子才拿起一旁的烤饼,先咬两大口嚼得满嘴都是甜香气,又把剩下的饼掰成小块儿扔进了汤里,再把店家送的一点咸菜末儿倒了进去。
勺子搅一搅,又是另一番连汤带水的咸香味道。
正是因为不喜芫荽叶贴在泡饼上,他才不愿意在汤里加那一味佐料。
汉子吃完了抹抹嘴,就看见旁边一对母女也正坐着喝丸子汤。
“捞一捞,丸子上来啦。娘,是这么说么?”小小的姑娘奶声奶气,仰头问一旁的年轻妇人。
“对。捞一捞,丸子就上来了。”
“丸子上来了之后呢?”
“丸子上来之后呀,我们宋师就回来了。”
“宋师回来之后呢?”
“宋师回来了,她能做好多好吃的东西,什么松子儿糖啊、米花糕啊,都是宋师做的。”
娘亲说着,伸手把小姑娘的脸蛋上贴着的碎发拨到了一边。
小姑娘发出了惊奇的喊声,拿起勺子一本正经地对着汤碗说:
“捞一捞,丸子上来啦。”
在小姑娘的旁边,一个老人也把勺子伸进碗里,笑呵呵地说:“捞一捞,丸子上来啦。”
非只他们,那开摊卖汤的老板长勺往汤锅里一转,也说:“丸子赶紧上来吧。”
“捞一捞,丸子上来啦……”
听着此起彼伏的轻唤,汉子无声一叹,转身走了。
“宋道友啊宋道友,这些年无争界上上下下从汤里不知捞出了多少丸子,你怎么就忍心一直在那泡着呢?”
这汉子挠了挠头上乱糟糟的金褐色头发,嘴里念念有词。
宋丸子身死之事玄泱界天道借着玄泱界食修之口遍传各界,自然有人弹冠相庆,可也有人说什么也不信。
正如无争界的很多人,对他们来说,宋丸子是师长、挚友,是并肩战斗过的生死之交,他们不信宋丸子死了,也不愿意那么个人就此消泯于天地间。
久而久之,无争界的丸子汤里就出了新的典故,一个人喝汤就多了一个人去捞她,人们所想的不过是希望念力汇聚成个勺子,总有一天能真把她从黄泉里给捞出来呢。
如此若干年下来,卖各式肉汤的少见了,卖丸子汤的,则从西极到远海,从苍梧至北荒,可见是鸡、鱼、肉、各色菜蔬等等能做成丸子的,都做成了丸子。
无论是否师承味馆,食修和凡人厨子们都默默卖着丸子汤,喝汤的人说着捞丸子的话,怀着微小的愿景,年复一年。
转瞬间走出百里远,汉子离苍梧越发远了。
“要是脚程再快些,明日天不亮就能到临照,说不得傍晚还能路过小水那里,吃顿热乎的。”
想到这里,汉子,不,应该说是长生久的金不悦长老嘿嘿一笑,脚步又快了三分。
十几年前,与“宋丸子身死”消息同来的,是从玄泱界退到了无争界的“不祭”食修和六欲天修士。
之前据说是被微予梦杀死的善鼎玄门长柒长老突然出现,传天道谕旨说以宋丸子为首的“不祭”食修勾结逆天恶徒,犯有欺天大罪,六欲天则有了“以邪法蒙蔽天道,用心魔危害修士”的罪名。
那是从没有过的天威气象,半个玄泱界被滔滔雷声所震,煌煌雷光汇聚在煌华城上,长柒长老代天罚罪,当即便有几个六欲天修士被天雷击成重伤。
其后,早就对“不祭”一脉不满的食修和他们的拥趸便对那些“异端”亮出了屠刀。
那是一场遍及整个玄泱的“清剿”,四脉食修以为自己人多势众、根基深厚,便可杀尽“不祭”食修,却没想到他们早有准备,不仅半数已经离开了玄泱界,剩下的也分散在西洲和靠近界门之地。
西洲沙人之乱刚刚平息,无数“不祭”食修在他们“同袍”的帮助下躲过了西洲世家们的追杀穿过沙海,在那里有能吊打十几个元婴修士的黑袍魔修驻守,能让他们直接借路魔界去往无争界,不受修为限制——只是期间不能丝毫调用灵气、天香豆做的臭豆腐得每个时辰吃一块。
除西洲之外,哪怕是在天道的如此威胁之下,其他地方的“不祭”食修们也并非是举世皆敌的,受过他们好处的小宗门、散修、凡人,在这一场亡命之途中都向他们伸出了援手,这其中甚至有其他派别的食修。
逆天不逆天的他们无从分辨,毕竟当初被人“立锅招天”的是天道,现在说人家有大逆之罪的也是天道。他们不过是信自己眼中所看,心中所想,舌尖所尝。
最危急的时候,是最后一批在东洲的“不祭”食修撤到了界门之时,与世无争数千年的长柒长老带着三名元婴高手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