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给他抓起来,一天到晚净搞歪门邪道,腐蚀人民干部!风气就是让你们这么败坏的。”他冲到窗口大呼小叫,很快就有两个士兵冲进去把那个男人给押出来。
“好好审审他,一天到晚就搞腐化行为,不像话!”
荆光明气呼呼的样子,甩了甩手,扒拉一下自己擦了头油的头发,然后他就看到门口进来的程如山。
他第一反应哎,这气度不凡的青年是什么人?别是部队来的什么干部吧。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一脸严肃道:“你是什么人?”
程如山:“荆书记,我来办理程蕴之和程如州的平反手续,带他们回家。”
荆光明闻言嗤了一声,笑道:“我说兄弟,你没发梦吧?难道你不知道程蕴之他爹程毅是老牌儿的地主现行反g命?那是被枪毙的!平反?下辈子也不可能啦。”
真是好笑!
那么多被枪毙的地主、资本家的,还没见一个平反的呢。
程如山浓眉扬了扬,目光越发冷冽,“我没发梦,是你发昏。”他把一沓子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麻烦你认真看看。”
荆光明如今在云野湖那是说一不二,谁见了他不是未开腔调便七分笑?哪怕心里再恨再不服气,也得笑脸相迎。这小子来办手续的,不是什么干部,拽什么?居然敢给自己掉脸子,岂有此理!
荆光明脸一沉,看也不想看,伸手就往那一堆文件扫过去,“我看个屁!”
他的手还未碰到那堆文件的时候,却被程如山给握住了手腕。
程如山俯身,低头才能和荆光明平视,“你敢把我的文件扫地上,我就敢给你闹个深埋在党内的特务,不信你试试。”他轻哼一声,手一甩,就把荆光明摔倒在后面的椅子上。
荆光明手腕被他一握之下木木地疼,他死死地瞪着对面的男人,这是一双什么的眼睛?狠辣、凶残,闪动着嗜血的光芒,似乎下一刻要把他撕成碎片一样。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程如山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屈指叩了叩桌面上的文件,“我是程如山,来办理我家的平反手续,你只需要盖章,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他轻哼,“因为你不够资格!”
荆光明气得哆嗦起来,自从他管事以来,还没人敢跟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瞧不起他?敢说他不配?找死!
他扑过去就从抽屉里掏出一把54手枪来,他是农场书记,有权力处理特殊紧急事件,比如劳改犯暴动,格杀勿论!
他拿起枪来自以为很快地上膛、开保险栓,然后对着程如山扣动扳机。
可原本在他对面的程如山却已经不在那里,他一愣的时候,程如山已经从他旁边伸手,捏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掰下了枪,随手一拨把弹匣拆了拍在桌上。
“荆书记,照章办事,不要节外生枝。”程如山从小就被教育这一切都是政策决定的,不要试图反抗,要在政策允许范围内挣扎,所以他从来没有做过政策以外的事儿。
现在他按照政策规定给家里平反,荆光明如果刁难,他就要按照政策让荆光明难堪。
荆光明呆住了,没想到程如山敢这样对自己。
好大的胆子!
程如山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按在桌面的文件上,不轻不重地叩了叩,“荆书记,你来得晚,我走得早,所以咱们不相识。不过不要紧,按政策办事没毛病。”
荆光明突然想起来了,他蓦地瞪大了眼睛,“你是程如山!”
程如山挑眉,“明人不做暗事,我一开始就自报家门的。”
荆光明脑门上都是汗,他之前一直没认真听,这会儿才对上号。以前管书记和他说过好几次程家的事儿,说这里住着程蕴之和程如州,让他对这俩人格外关照一下。不需要特殊照顾,只别让人特别虐待他们就可以,比如不应该的批d不要,不应该的折磨不要,不应该的责打不要,只需要和别人一样劳动即可。
他并没有当回事,那程蕴之他见过,安安静静一个男人,虽然才五十出头,但是头发已经花白,脊背微驼,虽然能见年轻时候的俊秀轮廓如今却行将就木,无甚好看的。程如州倒是特别,长得非常俊美,实际年纪靠近四十,看起来却像三十出头。可惜是个傻子,傻子没烦心事,傻吃傻睡整天唱戏所以不见老。
别说,荆光明还挺喜欢听他唱戏的,可惜他不好好唱,唱一半就开始骂人,刻薄又恶毒。
荆光明抹了一把脑门的汗,开始认真看桌上的文件。
程如山直起身来,退回到办公桌对面,静静地等待。
荆光明却静不下心来看文件,而是偷眼看对面的程如山,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文件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省革委会、地区革委会、县革委会、公社大队全都盖章,只需要他这里盖章放人即可。
既然已经平反,他就没有资格 再关着人家。
可他的惯例,哪怕你手续齐全,你都得至少拿二百块钱来才行。
这时候二百对普通人来说没那么容易,上班的还能借借或者挤挤,普通社员可能十年也攒不下二百块。
所以很多人被这二百拿捏着就办不下来。
他又瞅了程如山一眼,见程如山没有往外拿钱的意思,他内心挣扎一下,想说你这个得先等等,但是手续是齐全的,所以不能说文件的毛病,只能说这里忙,要排到什么什么时候……
他对上程如山黑黝黝冰冷冷的一双眸子,就好像被一把冰锥凿中了心口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他果断地拿出印章,在印泥里蘸了蘸,“啪啪啪”地全都盖上。
一气呵成。
程如山对哪里需要盖哪里的章了如指掌,看荆光明还在找,他伸手把底下的几张抽出来,让他继续盖章。
荆光明就瞅他的手,这充满凶悍力道的手并不粗大,相反皮肤偏白皙,手指纤长有力,骨节也不突出,整只手形状匀称漂亮。只是上面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左手掌心有一道几乎割裂整个手掌的疤,虽然愈合得很好,却看得荆光明脊背一阵阵发冷。
这疤痕不管是他自己割的还是抓住敌人的兵刃伤的,不管哪一种可能,都够狠,这种人对自己狠对别人肯定更狠。
荆光明立刻决定不能得罪他。“好了。”他把印章放回去,把文件收起来,在桌面上磕磕整齐,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程如山,“招待所对外开放,你们可以在这里留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于他前倨后恭,程如山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如何。
他意有所指,“荆书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他说的是之前那人。
仗着一点特权就处处刁难别人,等失去这点特权的保护,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拿了自己的文件装在纸袋里,然后装进书包,出去找姜琳几个。